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玲子神秘兮兮地悄声问我:“听说最近有个护士给总护士长写了一封信,你知道吗?”
“不知道。”
“听说那封信的意思是抱怨护士长们各种克扣护士们的票票,诅咒她们得了这不义之财必不得善终等等。”
“有这样的事?”
“就知道你不知道。你都来了这么久了,死党都没一个?素心也没告诉你?”
“谁象你是包打听?我才懒得关心这些婆婆妈妈的事呢,管他有没有善终,跟我有什么关系?”玲子撅嘴,对我的表现很不满意。
燕子一直竖着耳朵听我俩的对话,见我们的话题就此结束,不甘心地插了一句嘴:“听说是用A4纸打印出来的呢,不知谁这么闲?”
我看了她一眼。她慌乱地移开眼神。当我埋头干活时,分明又感受到其目光的重量,我抬起头煞有介事地盯着燕子一只眼睛看了一会儿,做了个擦眼屎的动作,燕子果真按我的示意使劲地擦着眼睛。我费了好大劲才忍住笑。
玲子伸了下舌头:“你耳朵真长,我这么小声你都能听得到?”
燕子明白被我捉弄,正没处发泄,便毫不留情地说:“你那还叫小声?你要是再大一点,首都人民都听到了。整天咋咋呼呼的,没一点江南女子的温婉。”
“哎,可不带人身攻击噢。你倒是温婉,尤其在领导面前,温婉的如同一橡皮泥了。”
燕子狠狠白了玲子一眼,嘟哝道:“没修养,难怪只能嫁个外地人。”
玲子一向大大咧咧,没心没肺没脾气,心直口快,口无遮拦,嫁了个湖南人。虽然老公月薪五位数,有房有车,但在江南小镇人的眼里,玲子是下嫁了,加上心无半点城府,就有人不把她当回事,时不时的挤兑她几句,好在玲子不往心里去,守着自己的老公孩子,日子过得简单快乐。
我所有关于江南小镇医院的新闻旧闻绝大多数来自玲子。素心也会和我说点儿,但大多是人尽皆知的“新闻”。
晨会后的护理组例会,总护士长在“总结过去,展望未来,看今朝,心情此起彼伏”的时候除了三个护士长在全神贯注地倾听、记录外,其他的不是在假寐就是在神游,就连燕子也是一副呆滞的表情,虽然眼睛是看向总护士长的,但里面的内容一层不变。不知不觉中总护士长就讲到那封信的事:“上个礼拜,我收到一封来自某位护士的匿名信,已经给各位护士长传阅了,啊?······我不反对你们有想法,有想法可以和我,和院长沟通,但这种诅咒人的话就不可取了······。”
坐在我旁边的素心轻轻摸了摸我的手,用不大但很清晰的语气说:“你的手好冷!”
我不明所以,“唔”了一声
我正沉浸在和宝宝的交流中。小家伙大概是在练习太极,一会儿伸伸手,一会儿踢踢腿,动作悠闲却不肯闲。我在心里问宝宝:“你是不是在早锻炼啊?是不是觉得妈妈今天起得特别早,你也不能赖床了?还是这样的会议让你觉得很无聊?你是不耐烦了吗?是用肢体语言表示抗议吗?······
假寐的,神游的瞬间都收回了神,不约而同地把眼光投向我。
会议室突然的安静让我茫然无措,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总护士长略作停顿,下意识地看了我一眼,又看看素心,继续她的评论和指导意见。
身为一个中国人,开会早已是工作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作为江南小镇医院的一分子,开会就如同家常便饭般贴近生活。你遇到的任何一件事都有可能成为开会的原因,所以会议内容是五花八门,丰富多彩的,会议的性质却永远只有一个:批评会!最经典的一次是四十五分钟的晨会批评某一位职工用了三十分钟。可见我们医院领导的口才是十分了得的,才思是十分敏捷的,早已达到信手拈来,信马由缰,信口开河的顶级水平。
然而会开多了难免雷同,也就不再振聋发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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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一天天成长,我的身体越来越笨重,弯腰打盐水成为我和宝宝最讨厌的事情。然而我是一名护士,是没有作为孕妇应有的特权的。盐水照打,夜班照上,许多姐妹都是蹒跚在夜班的岗位上直到临盆的,着实辛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就连一向不待见我的燕子也会帮我打个一二。
补液登记处排起了长队,我搬了张凳子坐下来“埋头苦打”。几次铃响我起身换盐水后凳子总是“不翼而飞”,我一次次搬回来后终于忍无可忍:“谁这么勤快总跟我的凳子过不去?我坐下来打盐水违反哪条操作原则了?大家都是女人,没做妈妈的以后要做,做了妈妈的也难保证以后不再需要做。”
玲子被我的愤怒表情和尖刻话语惊得瞠目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悄悄耳语道:“快消消气,都没见过你发这么大火。还能有谁?护士长呗。”
“哼,我就料到是她,亏她还是个过来人!我怀的又不是她爸的种,干嘛老跟我过不去?这一个星期来就没见她有好脸色。”
“也不是光针对你。还不是那封信闹的?”
“清者自清,她就这么怕遭报应?”
正在接受穿刺的一个病人居然接过话茬:“就是,我看你们这里就护士长整天拉着张长脸,跟谁欠她几百吊似的,多问她几句就不耐烦。你们整天面对她,不难过啊?”
我被这个问题逗乐了:“她拉她的脸,又不是我的脸,我难过什么?她就是把脸拉得和身高一样长也不碍我什么事呀。”
“你心态真好。准妈妈心情愉快很重要,祝你生个快乐的健康宝贝!”
小时候,村子里几乎家家养狗,经常走动的人家,狗也是熟悉的,见了总是摇摇尾巴,表示亲昵,不常走动的人家,狗见了必狂吠不止,你若逃,它更起劲地追着你吠,你若不理它,它叫唤几声,自觉无趣也就不叫了。
一个星期以来,大家对护士长的苛责都沉默视之,以为时间会解开她的心结,可现实里,时间这味良药也有失效的时候。护士长的心情一天比一天糟糕,开完会更是糟糕到了极点,连板凳桌子都跟着遭殃:治疗室一扇柜门没关好,护士长上去就是一脚给踹上了;用来吹干浸泡消毒的止血带的电风扇被踢到了门外,边拔下插头狠狠扔出去边责问:“止血带这样吹,不要老化的吗?”——今天的止血带特别娇嫩。
临近下班时终于空了下来,玲子讲了个小故事:屠夫和和尚是邻居,他们每天都要早起,一个杀猪,一个念经,为防误事,相约谁早起就去叫另一个人。于是,屠夫早起就去叫和尚,和尚早起就去叫屠夫,一生从未误过事。死后和尚被打入地狱,屠夫却升入了天堂。和尚不服气,前去问阎王:“我天天念经,超度众生,屠夫却天天杀生,凭什么他上天堂我下地狱?”阎王摇摇头,慢条斯理地说:“他每天提醒你向善,你却每天提醒他作恶,你说,谁该上天堂谁该下地狱?”
大家笑道:“果真是视角各有不同,啊?”
护士长一脸愠色:“空下来嘻嘻哈哈的,象什么样?病房里多去转转,不要老呆在办公室里,30-60分钟巡视一次要落到实处,不要只是在巡视本上写得好看。”
护士长对工作十分严要求,高标准,虽是门急诊,一样要写巡视本,要写交班,且比一级护理要求还高。
护士长走了,玲子伸伸舌头,翻了个死鱼眼,夸张地拍着小心脏:“I-C-U,I-C-U!”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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