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那年,自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到公社参加了重点中学的考试,离开家到南沱村上公社重点中学。作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同班的根,根的父亲在南沱中学教书,他最先知道这个消息,我听说了,知道考上重点中学就有可能考上重点高中,考上重点高中就有可能考上大学。此前,父母亲应该是不知道我这个决定的。
我和根都如愿考上了南沱中学,从此与我从小学便一直在一起读书的同村同学作别,与熟悉的老师作别,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结识许多新的老师和同学。
我的初三青春南沱距家十二里地,从我村出来顺着国道一直向东走便到。到南沱上初三,是我第一次离开家。睡的床是从家里拉去的,学校里只是有教室,有简陋的学生宿舍,宿舍是南北向的旧房屋,冬天很冷,夏天又很热,而根却能和父亲住在一起,在我的眼里,根是多么幸福啊。他可以和父亲一起吃饭,有时候是父亲给他单独做些饭,有时候是在教师伙上吃,教师的伙食总会比学生伙食要好得多,那时,刚分产到户,我家的粮食还处于不大够吃的状况,母亲总是说让我吃好,而我也总是答应过,却从来没有吃好过。正处于长身体的阶段,印象中特别能吃,我有意地少买个馍,很少买菜,也不买稀饭,只是喝些水,有时,借同学的咸菜吃,母亲大概以为我在学校会吃菜,她一般不给我准备咸菜,只是在我要求时才备些,而有的同学却长期都有咸菜吃,这让我很羡慕。后来,我干脆不在食堂买馍了,每个星期回去的时候,都让母亲烙些发面饼子,数好数,放在黄色军用包里背到学校去,一般吃到星期四,有时候为了能吃到周末,就少吃些。天热的时候,饼子会发霉,擦一下,继续吃,觉得发霉的饼子照样很美味。现在想来,这样吃饭对于正在长身体的我来说,影响是很大的,如果营养跟得上的话,说不定会多长两公分呢。终于在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我发现眼睛近视了,坐在教室里看外面的同学的时候,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每个星期天下午,我背着母亲给我准备的发面饼子和换洗的衣服、书走在上学的路上,家紧挨公路,有公共汽车,可印象中从来没有坐过,走到南沱公路口,向南还要走两里地,这两里地是土路,坑坑凹凹的。每个周 末,我们要先经过这段土路,然后走上柏油大路回家。柏油路上来来往往地跑着各种车辆,我们沿着公路边走,路边是高大的杨树,在不同的季节里给我们不同的惊喜。印象中回家的路上多是自己一个人走,虽然和根同村,但他都是父亲用自行车带着他回去,邻村有两个同学,但都是男生,那时男生和女生从来不说一句话,更不用说同行了。常常,这两个男生走在我的前面一百多米的样子,我自己跟在他们身后。家在黑龙潭的丽也偶尔和我一起,丽的父母是吹响器的,她家的条件显然比我们都好些,她常常穿着新衣服,人也吃得白白胖胖的。
父亲在公社上班,距离我的学校两里地,父亲从来没有去看过我,放学的时候,我会拐到父亲那里去,有时骑上父亲的自行车,父亲从来没有把我送回家过,那时骑自行车的技术还不够熟练,有一次,车子后面带着席子,有些把握不住,骑着骑着,车子就重重地撞在路边的大杨树上,发出“咚”的一声响,我很紧张,不是怕车子撞坏了,而是怕前面的男生发现了,我快速地骑上车子,那两个男生听到声响果然就回过头来看,他们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也没有告诉他们,还在心里暗自庆幸他们不知道我骑车撞在树上了呢。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成了南沱中学的小名人了,因为每次考试,我几乎都在毕业班里排第一,据说,初三还有几个考上了一般高中的复读生,他们也考不过我,每当考试的榜贴出来,都会听到他们谈论我,其实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怎么每次都是第一呢?不过有一点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全部的心事是在学习上的。
我穿的衣服一般是拾姐姐的,从来没有给母亲要过什么,总是听到母亲夸我懂事,而根的父亲却看不下去了,因为我穿着的一件天蓝底色带花的上衣是减价布做的,两只袖子上是不同于其他地方的花纹,现在想起来那其实是挺洋气的,根的父亲找到我母亲,让我母亲给我添件新衣服。我却总认为家里困难,要少花钱,多替父母着想。
教语文的马老师经常在班里读我的作文,有时还拿到另一班读,他每次都很认真地给我批改,有一次,还批了满满的一大张,大意是说我的作文水平已经很不错了,我精心地保存着我的很多作文本还有日记,总是认为可以长大当作家时作为素材用,可惜在我上大学后,母亲将我包着的这一包东西毁掉了,令我感到痛惜不已,不过,毁就毁了吧,免得看到那些东西又想起从前的人和事,从前的人和事总会是让人感伤的,毕竟时光是不能倒流的。
我的初三青春很多年后,在回家的公共汽车上,我认出了马老师,他迟疑了一会儿才认出我来,那时我已经工作了,后来,马老师在我所在城市的一所私立中学教书,始终没有请马老师吃一顿饭,想想真是后悔,现在也不知马老师又去了哪里?
大概从初中开始,男女生便开始不说话了,初三依然,重点中学也不例外。但老师好像故意和我们过不去,排位时,非让男生女生一个位,坐在一个位上还是不说话,只和前后的同学说话,我在第一排坐,我的后面是云,我们说得最多。要是有男生和女生说话,很快便被同学传说“谁和谁好”之类的话,大概就是说他们谈恋爱吧,但又不完全是谈恋爱的意思,谁被传说了,影响自然是不好的,女生会被说成是“风实”,就是不沉稳的意思。
我的同桌姓庞,个子不高,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皮肤很白,总是穿着很干净的衣着,他的父亲和我父亲认识,在公社税务所上班,据说,庞的父亲经常过问他的成绩,也因此知道了我总比他儿子考得好,这也许会让我父亲感到高兴些吧。父亲是不是问过我的成绩,我印象不深,只清晰地记得有一次他半躺在床上读我的日记,读几句,给母亲解释一下,然后乐呵呵地笑,我却觉得很不好意思,现在想起这温馨的一幕,才知道这也许是我在初中时所能够给予父亲的唯一快乐与希望吧。
那一年,我从来不记得和哪个男生说过一句话,上面说过了,即使在我的自行车重重地撞在树上时,我也没有和男生说过一句话,但男女生同在一个教室读书,在一个食堂吃饭,虽然不说话,但彼此还是认识的。一次,我和兰正在学校操场走着,有一个男生(可惜现在我已忘记他的名字,更不知他在何处了)跑到我们前面,一下子上到一个单杠上做着很复杂的单杠动作,我停下脚步看,兰拉拉我的胳膊,笑着悄声对我说:快走,不要看,他是故意表现呢。我果然就跟着兰走了,也许那一刻那位男生很失落吧,他也许非常希望有女生欣赏他优美的单杠动作呢。
我的初三青春上面说我很羡慕根能够跟着父亲住在一起,其实,我也在老师屋里住过一些日子的,至于多久已记不得了,起因是,和我同村的一个姑奶接替她平反的父亲的班成为教师,在我所在的学校里教学,她好像文化程度不太高,但很好学,她常常问我很多问题。和姑奶住在一个屋子的另一位女老师长得很秀气,同学们都传说她和学校的那一名男老师在谈恋爱,我也亲眼看到过她远远地注视男老师的眼神,她的这个眼神让我记忆深刻。可惜她不是公办教师,而男老师是公办教师,男老师最后去了县城,而女老师却不知到了哪里。
姑奶问我问题时,常常会给我聊些其他话题,她说得最多的是不知道将来你们长大了是不是还记得我们呢?现在想起这些问话,真的觉得有些心酸,在我们成长的过程中,有许多老师、同学、朋友、亲人等等给我们付出了很多心血,我们应该永远记得这些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确遗忘了一些不该遗忘的东西,或者说,虽然没有遗忘,但我们对于他们的报答又是什么呢?能够想起他们的模样已经很不错了。有很多人认识过后便永远没有再见面了,即便是再见面也彼此认不出来了,所以,能够在一起才是人间最大的缘分啊。
姑奶嫁给了我的物理老师刘教师,以后随刘老师到了县城,当然,这些也只是听说而已,离开南沱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姑奶了。但愿她一切都好吧,见了她,我一定会告诉她一句话:我一直都没有忘记你!
我的初三青春南沱离我家十二里地,现在看来,那是一段多么近的距离,曾经在儿女上高中时,每天要往返36里地接送他们,这是多么不一样的青春啊!
初中毕业后,我如愿考上了县重点高中,在假期特意回到南沱中学,校园里没有人,一片寂静和凄凉,和开学后的热闹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趴在教室的窗户前,手握木窗栏杆,往教室里望,灰暗的教室里除了桌椅再无什么,看着我曾经坐过的桌椅,想着分别的老师和同学们,心里充满莫名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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