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角咖啡馆
我喜欢这家装修简约的咖啡馆,约有一百来平,有他自己的包间,以满足约会,商务之流的大声阔论。
外面不规律的摆置着二十余张桌子,有单人靠墙的,有双人的,也有多人的。
它叫"简一"咖啡馆,至于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我曾跟老板娘打听过,她的解释是:简是简单的简,所有的美最后沉淀下来都是简单的美,往往最简单的东西最容易忽略,却也是最美的。简谐音也同"减",不管是我们匆忙的脚步,紧锁的眉头,时不时的看过往的车辆,都是在为生活做加法运算,这些东西就如同山一样压在我们的身上,动弹不得又翻身不得。这或许跟我们的文化属性有关,一代为了一代在努力的奋斗者拼搏着,却从未想到过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简一也希望人在生活中过得简单,不用却费尽心思的钻空子,不用嬉皮笑脸的逢迎别人,也不用愁眉苦脸的面对家人。给他们的生活做一道减法,让他们在迷途的时候能释放一下他们的压力。
听到这里,我被老板娘的哲思给折服了。
来到这里的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达官贵人,在这里都会变成儒雅之人。他们轻声的交谈着,也有在纸上比比划划,也有俯首贴耳窃窃私语者。这里时不时的会播放一些老的曲子。为什么说是曲子呢?因为我来的这些时间里从未听到过一句确切的歌词,肖邦的各种大调,贝多芬的《悲怆》,巴赫的《卡农》。
而我每次来的时候都是下午,在酷热过去之后,多得是各种古筝曲,可能是我欣赏不来国外的调调,还是喜欢我国的古风曲,尤其是对古筝曲甚爱。我来的时候总会带上开机在1分钟左右的笔记本电脑,坐在靠墙又靠窗的单人座,点上一杯原味咖啡。然后打开笔记本,坐上一下午。比起咖啡我更喜欢茶,不管是清查还是浓茶,都好过咖啡的苦涩。但是跟奶茶的多味比起来,我却又是喜欢上咖啡单纯的苦。
苦是为了让我在疲倦的时候给神经一击,让它从浑浑噩噩中醒过来。我喜欢看窗外的那颗垂柳,在夏日的风中尽情的摇曳生姿,将过往的人挠的痒痒。时不时的有几只雀雀在上面追逐着,嬉闹着。运气好的话就会看到几只流浪猫躺在树下,肚子吃的鼓鼓的,斜躺着,偶尔还能听到呼噜声。看到他们,我总感觉我是在流浪的,从一个城市到另外一个城市,我不知道我是在为生活流浪,还是在为自由,兴趣爱好而流浪。或者说的粗俗一点,是为了钱而流浪。而此刻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服务员将咖啡轻放在桌子上,然后标志性的微笑着,说了句,"您慢用",便走向了其他的客人。或者说"客人"这个词并不准确,客人通常是为了衣食住行而来的人,像饿汉走进了饭馆,旅人走进了酒店宾馆。而此刻坐在这里的人既不是饥肠辘辘的饿汉,也不是长途跋涉的旅客。他们在精神层面上要高的多,至少不是那肉体上的需要。
咖啡还是一如既往的苦涩,这种苦涩似乎连我的灵魂也变得苦涩起来。我用勺子轻轻的搅拌着被子中的咖啡,咖啡旋转起来,一层层的就像是海上的漩涡一样,而我就游走在这漩涡的边缘。挣扎不出,又混不进去。
当我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时候,窗外的柳树下多了一对父子。
窗外的父子
父亲大概四十来岁,穿着一身粗布蓝衣,裤子是褐色的长筒裤,灰色的球鞋,盘腿坐在地上,从身后的背包中掏出几个馒头递给十来岁的儿子,然后又从包里掏出一个掉漆的铁盒子,我估摸着盒子中应该是从家里带来的菜吧。父亲又从包里拿出两双筷子,把其中的一双给了儿子。
儿子坐在尿素袋子上,一手拿着馒头,一手夹着菜,就着馒头吃的挺香。尿素袋子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东西,被孩子一坐,压下去不少。看来是一些软乎的东西,衣服之类的。
吃着吃着,孩子咳咳的咳嗽了起来,估计是吃馒头噎住了。父亲拍了拍孩子的后背,见到情况没有好转,目光便焦急的四处搜索着,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咖啡馆上。
父亲拿出那看不清颜色的塑料杯子,快步走到咖啡馆,敲了敲门。
服务员走到门口,礼貌性的问道,"您好,您需要什么?"。
父亲胆怯的扫了扫咖啡馆里,然后诺诺的问道,"你们这有厕所么?拉肚子,我想接一下你们的厕所用一下"。
服务员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了,"哦,您说的是卫生间啊。请跟我往里走'。
听到厕所的时候,我也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能说一时,只是在那么一瞬间没有准确的定义到这个"厕所"的意思,也许是我们习惯了卫生间的叫法,一种我们更趋向于文明的叫法。我们从"拉屎方便"的地方变成了厕所,然后又从厕所变成了"卫生间",似乎觉得我们高尚了许多,文明了许多。而我们一些贯穿着五千年文明历史的东西,却从深情转淡,直至于消失失传。
服务员并没有注意到父亲出去时有什么变化,而我却注意到,塑料杯中充满了水,我不知道那严格意义上是不是能叫做水。在我的思想中,水是用来喝的,而不需要经过净化就可以直接用来引用的,但我知道那不是。
起身走到收银台,跟收银员要了两瓶矿泉水,走了出去。
我蹲下去,将水递了过去。
父亲惊讶的看了看我,然后感激的摇了摇头,"谢谢你,我们有这个,我们喝这个就行"。
我知道他们是羞于别人的帮助,羞于别人看出自己的处境。正如我们脱光了在众人面前奔跑时一样。是的,我们越来越注意别人的看法和目光了,似乎那是烈日下的光,能穿过你的身体,透过你的灵魂。然后我们会屈从于那些看似"友善"的批评和目光。
我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父亲,"你没事,可是孩子受不了"。
父亲怔了一下,"您看出来了?"。
我嗯了一声,从孩子的脸色蜡黄不难看出,是得了病了。看着一身的行头,应该是从外地来到大城市就医来的。
庄稼汉是不会轻易的离开自己的土地,而背井离乡的来到大城市的。因为柏油马路远没有黄土地让人心安。他们不得不踏入大城市的原因,最大的可能就是求医。
"您们这大包小包的,从哪里来的?",我问道。
"从乡下,从河南来的',父亲操着一口河南话说道。
河南离我们仅仅一个城市的距离,大部分河南话和安徽话并无太大的差异,大部分我都听得懂。
"你们是来就医的?",我接着问道。
"是的,娃生了病,在我们那边的大城市治了一段时间,但是没有好转,那边的医生建议我们到大城市来看看,像北京,上海这些大城市。',父亲说道,"听说xxx医院治这个病挺管用的,所以我跟娃就来了"。
"那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呢?",从郑州过来的火车一般都会到北京西站,而西站在丰台那边,他们要去的医院在海淀,怎么会跑到这昌平来呢?
"我们也不知道医院在哪,然后就打了个出租车。没想到那么远,车开了一个小时,我看到计价器上的数字,就慌了。就跟师傅说我们下车自己找。但没想到在这大城市里越转越晕,也不知怎么就到这里来了"。
"您这样的话不怕耽误孩子的治疗么?",我问道。
"怕,怎么不怕,但是之前的治疗,我们的钱都花的差不多了,这次给娃治病不知道要花多少,也没想到打车会花那么多"。
"你们怎么不坐地铁呢?地铁挺方便的,要比出租车快多了?"
"我们在车站转了一圈也没找到地铁,外面的出租车师傅说也没几个钱就能到。谁知道路上那么堵,车不走那字也在不停地走。所以我们就下来了"。
"那你们现在打算怎么过去?",我问道。
父亲喝了口水,抿了一下嘴,"我们坐地铁吧"。
我一想,从这里坐地铁,要倒好几趟地铁,而且东西还没那么多,坐地铁也没有那么方便。于是从滴滴上叫了一辆出租车,看了看距离,不是很远三四十公里,价格也还行。
"我帮你们打了辆车,待会你们坐出租车去就行了",我对他们说道。
"打车,打车要多少钱?",父亲看着我,似乎在质疑我的做法,没有事先跟他沟通。
"我这里有打车券,不要钱的",我看着他们说道。
"司机师傅还有五分钟就到了,我们先到前两的路口等车吧",父亲扛起行李走在前头,儿子在后面跟着。
看着父亲那一瘸一拐的腿,就想起朱自清的《背影》。
我走上去,轻声问道,"你这腿怎么了?"。
父亲叹了叹气,跟我说起他们家的事情。
还在五岁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这些年他既当爹也当妈,把孩子拉扯大。眼看着孩子长大了,却得了奇怪的病,陆陆续续治了五年了,家里耕地的牛卖了,圈养的猪也卖了,连刚会走的小羊羔也卖了。就剩下那三亩薄田养活着这一家三口(孩子还有个奶奶)。这些年他当过水泥工,钢筋工,泥瓦匠。自己的腿是跑到工地上干活被钢筋贯穿了小腿,一直没有好利索,就这样一瘸一拐的,好在腿美好利索,却也没有出现什么其他的病状。也就这样将就着。
聊着聊着到了路口,司机师傅也刚好到,把他们的东西放进后备箱,然后跟司机师傅低声说了几句,"钱的话到时候直接从软件上结算就行了"。
告别了父子二人,电话有一条银行的短信,打开短信,我才晓得原来今天是父亲节。
找到父亲的电话,打了过去,那头传来,"唉,xx,怎么了?没钱了?"。
我哭笑不得,"爸,今天是父亲节,节日快乐,我爱你"。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然后嘿嘿一笑,"嗯,老爸知道了,你在那边吃饱点,对自己好点"。
然后寒暄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这些年随着年龄的增大,很多事情上都和父母有了分歧,也没有机会和父亲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聊聊。
我不善言谈,这点很好的继承了父亲,每次打电话也只是平常的嘘寒问暖,之后就偶尔会出现你不说话,我不说话的尴尬场景。所以每次聊天也都不超过二十分钟。
但我知道他肯定在背后看着我们几个。
此刻已经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染红了晚霞,就像父亲一瘸一拐的腿,所剩无几的白发和佝偻的背,支撑着我们前行。
回到咖啡馆,打开电脑,咖啡馆的音乐应该是筷子兄弟纯享版《父亲》
总是向你索取 却不曾说谢谢你
直到长大以后 才懂得你不容易
每次离开总是 装做轻松的样子
微笑着说回去吧 转身泪湿眼底
多想和从前一样 牵你温暖手掌
可是你不在我身旁 托清风捎去安康
时光时光慢些吧 不要再让你再变老了
我愿用我一切 换你岁月长留
一生要强的爸爸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微不足道的关心收下吧
谢谢你做的一切 双手撑起我们的家
总是竭尽所有 把最好的给我
我是你的骄傲吗 还在为我而担心吗
你牵挂的孩子啊 长大啦
我想,孩子的病应该会住院,父亲应该在旁边看护着呢吧。只是不知道他是谁陪护的床上,还是在地上打地铺,毕竟那不是一分两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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