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外出写生的机会多了,已经记不清何时出去何时归来,只记得每次外出写生总是说走就走,有些时候是慌不择路仓皇而逃,几天或者十几天后又悄没声的回来。
九十年代的时候,大多数是大年初二就收拾走人,选在春节里是因为节日里没诸事打搅,时间充裕,还有个暗喜的原因,就是大山里的农家春节里会备足山野食材野味山果,且山里的气氛很好,远离城市的喧闹也是急于逃离的主要原因。
每次要走家人总要百般阻挠,想来也是极有道理,春节都是家家团聚的日子,自己却要出走,免不了讨人埋怨,但毕竟受不了画友的怂恿与大山的诱惑,最终选择出逃。大画板往后一背,悄悄地出了门一遛烟就跑上了大街。远远的从后面看去,偌大一块长画板长着两只疯狂的脚跑在大街上,惹得路人旁观,等最终上了车车开始走动了,扑腾扑腾的心才平稳踏实。
到了山里,那才是一片静寂,心情也随着旷荡起来,弯弯山道迂回通幽,清清溪水哗哗流,小桥流水人家,老树垂阴闲话,偶遇下山山农,他会亲热的和你打招呼:回来了,今天不走啊,上家坐吧!喔!冷风吹过,那心里也暖暖融融的呀!
上得山来,我们几个画友分别住在不同人家,我和一位画友住在一家临河的人家,走过跨河石桥,迎直便是我们住的那间屋子。城里来了客人,山农极其热情欢喜,打扫庭院,收拾房间,拿出了崭新的花被,铺上干净的碎花单子,摘下已经风干的腊肉,山野菜发在溪水里依然内溢清香,葱花柴鸡蛋香气诱人,喔呀!就像到了亲戚家喽。
山农们勤劳朴实,起早摸黑,独耕一亩田,守望二里秋。平常的日子,太阳还没露脸就有山农上山,他们去砍胡叶树,准备来年春天种植香菇。我问可以随便砍吗?他们说那是不能随便砍,每个山头已经分户到人,便养护便采伐,既护林又增收,胡叶树不到年龄也是不能砍的,这几年有了大棚,就不等开春了,随种随摘。大棚里暖和和,探头望去,哎吆吆!胡叶木的塑料薄个个撑破了皮,钻出了打着花伞的小胖丫香菇,大的小的,高的低的,探头探脑真叫人稀罕。
腊月的山沟沟,冷风嗖嗖,舀一瓢泉水就当笔洗了,我们支好画架夹好宣纸,准备开画,有个朋友打趣道:妈妈的,直接进装裱室!惹得大家直唏嘘。
清早的太阳把山画出了阴阳,斜斜的,映的山头裸露的石头金黄闪眼。光影移动,稍有背阴处画笔就冻成冰凌,软笔变成硬笔,大家只好抄手作罢,抬眼看树叶缝隙一闪一闪的光亮了。直嚷嚷画作要进装裱室的朋友,左一笔右一笔,半成品的画作犹如漫画,我们见状直呼:一个硕大的屁屁!屁屁画家!
“画家们,吃饭喽!”
山里的声音传的很远,听到呼喊我们已经受不了那山野菜柴鸡蛋的香味,沿着弯弯山道飞奔而下,脚下生风,蜻蜓点水,望着炊烟平雾里的村庄,我们各回各的“家”围炉吃饭,拉家常,问稀古。
我住的这一家,四口之家,爸爸,妈妈,女儿小丫丫,还有稍有耳聋的奶奶,一家子其乐融融,每次吃饭,小丫丫总是端着碗依着门框站在门外,偷眼看我们狼吞虎咽呛鼻子呛眼,然后背过门去,咯咯地笑个不停。
小丫丫十六七岁,端庄好看,吃苦能干,总见她挑一担子香菇,一闪一闪很有范儿。每次我们出去画画,后面都要跟一屁股小孩,叽叽喳喳,倒这个摸那个,小丫丫会跑过来大声呵斥.去去去,别影响哥哥们画画!小孩子一哄而散去玩捉小虫,我们总会报一会心的笑,小丫丫就跑到屋里干活去了。
时间久了,一家子就活跃融洽起来,再吃饭的时候,丫丫就进了屋和我们一同说笑。夜晚,爸爸按照我们的提议燃起了篝火,大家聚拢在一起随意说笑,有唱歌又唱戏,讲故事绘声绘色,人欢马叫,笑声传的很远,引来了邻村的小伙姑娘看古境(俚语:惊奇,稀罕事)。爸爸剥楞着篝火,木火星子迎风直飘,飘向高高的夜空……
十几天下来,大家收获颇多,整沓整沓的山水画稿也算没有辜负写浓浓乡情。
该回家了,爸爸听说我们要走非要送我自己编的篮子,篮子里装满了油馍尖尖,按照惯例我们偷偷的在床底褥子里放下了食宿的费用。出门的时候告诉爸爸一声,爸爸腼腆的脸直红,连口说:真是……真是……。
我们跨过小河,沿路而下,爸爸远远的望着我们,小丫丫站在爸爸身边向我们招手。
走下高坡,越上前梁,我们似乎听见远处的呼唤:常回来呀!
我们回头望去,依稀看到小丫丫站在高坡上向我们挥手,远远的……
山道弯弯,依傍小河里的水哗啦啦的流淌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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