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在
百仗村座落在山里,四面是黑森森的一片,看不见红土,望不到石头。有唯一一条光亮弯弯的山道通向镇里。镇里有一条通向县里和省里的公路。村里人要出去就是沿着这条弯弯的山道,驮着沉重的行礼而远去。
大凤十六岁,十六岁是村里的一朵花。
十六岁的大凤站在夕照里,望着密密的树林,破烂的木屋,出神。她想,我要干什么呢?我将落靠在什么地方?等在我未来路口的人是谁?大凤从地里回家,父亲正在灯下看报,母亲在切猪食。“爸,我也出去”大凤怯怯地说。
她父亲脸上己长了绉绉,由于过度劳累而变得干瘦。沉了脸说:一个人出去不怕?娘抬头望着出落得光亮的大凤,又低了头。大凤说:爸,娘,我给你们寄钱。
爸说:倒不在乎你寄钱,只要写信就可以了。大凤很感激爸,觉得自己没白当他们的女儿。
大凤沿着弯弯拐拐的山道,担负着十六岁的梦出发了。
在广东东莞,她进了大亚服装厂。她什么也不会,只好捡线头。在厂里,她透过窗户,放眼望着林立的大厦,豪华的街市,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自卑感。自己是这个城市的一员吗?上午组长凶她,说她干活慢。下午主管又在那儿滴咕,她感到自己受了凌辱。
劳累了一天,她倒在床上,哼哼也哭起来。
她突然觉得遥远而朴素的乡村是那么可爱,老而粗的父母是那么可亲,她开始思念故乡,思念亲人。她想起她家后那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感到什么都是迷茫的了。
她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看见一个男孩子站在身边,昂着头,望着她。脸是那么的慈善,眼睛是那么的晶莹。她生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她好害怕。她想说什么,但什么也说不出。她哭了,哭着哭着,那男孩走过来,抚摸着她。象一股细细的暖流传遍了她的全身,她感到惶恐和幸福。她说,你走吧。那男孩走了。她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隐隐作痛。
醒来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湿湿的泪湿透了被子。
她来到组里,姊妹们都在毕哩叭啦地操作。她心神不定地捡线头。捡啊捡,捡了满满的一框一框又一框。下班的时候,明追上来:喂,一路吧。大凤转过头,望了一眼,没吭声,她认识明。明说:你太老实了,不停地捡不停地捡。大凤说:怎么捡。明说:让线头多了,一搂就可以了。大凤:组长会说我。明说:组长算什么?他也是别人的长工。明说:吃饭去吧。大凤问:你在那儿吃?明:我在食堂。大凤:我也在食堂。他们进了食堂。
明挤进人群,端了两份饭,他们边吃边聊。明:我本来要读高中考大学的,爸不让我读,要我出来打工挣钱。村里有个人考上了大学,他好有学问。大凤说:考大学也不那么容易的,我们村一个大学生都没有。邻村有个大学生,工作后因受贿坐牢去了。明说:太可惜了。大凤说:他自己不珍惜,怪谁?听说他有反政府的言论。明说:快莫说了,反政府的事我们莫去乱说。
他们沿着厂外散步,凉风忧忧戚戚。大凤觉得明真好。
明是厂里的电工,活挺轻闲。没事的时候来陪大凤,帮她捡线头。大凤习惯了,有明在身边有安全感,明不在身旁,就空虚落寞。
下班了,他们一并往宿舍走,结果进了大凤的集体宿舍,宿舍里一个人也没有。明说:他们呢?大凤:他们看电影去了。明说:我们也去看电影。大凤说:不去算了,太晚了,我们摆龙门阵。
他们并排坐在床头,摆各自故乡的老故事。明摆鬼故事,大凤惊了一跳,一下子伏在明的怀里,明紧紧地搂着大凤。明没再摆鬼故事,怕吓着大凤。明说:大凤,你说结婚好不好?大凤说:不知道。明说:结婚或许好或许不好。大凤说:结婚有什么好,我看我爸我妈好累。明:你看街上一对一双好幸福。大凤说:那是有钱人。明说:有钱人的婚姻是幸福的。大凤点头。明握着大凤的手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把她揽怀里,然后又扳开。“大凤,他们要回来了,我走吧,不然对你名声不好”明说。大凤说:我送你。夜色里,她远远地望明的背影,感到自己是喜欢明的。
第二天,她去找明,明不在。
第三天…第八天她才找到明。
她说:这些天你那去了?把我吓一跳。
明拉着大凤的手说:大凤,我喜欢你,你喜不喜欢我。大凤说:为什么这几天不见,招呼都不打?明说:我要挣钱,有了钱才有幸福,婚姻也一样。大凤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觉也有同感。大凤在明的脸上亲了一下。明说:你也学坏了,是不是?
大凤双拳在明胸上捣鼓。
明有点神出鬼没,明和大凤见面的日子很少了。
明再没有陪在大凤的身旁。
一天夜里,大凤找到明,明正在忙什么,见了大凤,就停了下来,惊惶不安的样子。
大凤说:也很难见到你。明说:最近我工作特别忙,所以陪你的时候就少了,你别生气哈。明拉着大凤的手。大凤说:欺负我是不是?明真诚地说:大凤,你看我是欺负你吗?我发誓,如果……大凤捂着明的嘴。
大凤依然在捡线头。
组长走过来,拍了大凤的肩头:明出事了。大凤如五雷轰顶,哇的一声哭起来。
好多姊妹过来规劝。大凤浑浑沉沉的。当大凤醒来时,站在她面前的是两个威武雄壮的警察。一个警察问:你和明什么关系?大凤懵懂了:熟人,朋友。另一个警察:究竟是熟人还是朋友?什么样的朋友?大凤迷惑不解。胖警察说:你们发生过关系没有?大凤哭起来。高警察说:哭,哭什么?明犯了罪,他抢银行是你唆使的?大凤:我没有,我什么也不知道。大凤吓呆了,警察走了,她痴痴地站在那里。
不久,大凤被公安机关传讯。不久,大凤被厂里解雇了。她想找明,但明被关起来了。
她在明住的屋里徘徊了一阵,找到了明穿过的一件衣服,在衣服里找到一封信。信里是五万块钱和一张字条。
大风:
你是最好最好的女孩子,可我要娶你,就要让你幸福。幸福就得有钱或有权。为了你,我要钱。幸福是有钱人的,爱情也是有钱人的。你知道爱情吗?如今我什么也没有了,连美好的梦想都没有了。我走后,你把五万块钱拿去自谋生路吧。人生多风险,生命难测,一定要保重好自已。你也不要太悲伤,忘了我,我不会给你带来幸福。大凤,我知道你很善良,要保护好自己。
大凤读着信,泪不住地流。
她把钱放在口袋里,走在东莞的街头。
每到夜晚她惶惶不安。总有人在她的背后盯着,她象一个做贼的人,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终于她把钱和信交给了公安局的警察。她被关了一个月。不久听到明更坏的消息,明在一次越狱中被打死了。大凤伤伤心心地哭了一场,这次使她明白了许多道理,使她懂得了什么叫成熟。
警察把她放了。
在东莞的街头,她又开始寻找工作。
一次一次地碰墙,一次一次地失望。
终于找了一家公司。老板把他叫进办公室,老板亲地叫她坐,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然后把她揽在怀里。老板说:三千一月包吃住。她一声不吭,双手紧紧地护住自己。老板开始强行放倒她,她明白了,她大喊了一声流氓,挣脱,开门就逃跑了。
在人群攒动的街头,她欲哭无泪。
她想,城市是别人的。我的根在故乡,在弯弯的山路下面。
雨不停地下着,大凤走在曲奇宛延的山路里,间或抬眼望苍郁的森林,感到人生是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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