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W前传(10)

作者: 温海华 | 来源:发表于2024-02-21 19:40 被阅读0次

        面试公司位于大楼的中段,我和一群陌生人挤在电梯里徐徐向上爬升,途中旅伴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我们乐此不疲寻找各自的突破口。终于,电梯的指示灯显示了心中默读已久的那个数字,我深吸一口气。我要粉墨登场了。

        公司的前台是一位青春靓丽的女孩,穿着修身的职业装。知晓我的来意后,热情地将我引到一个房间,并拿了一张简历表格让我填写。这是一间小型的会议室,前面有个小型的黑板,上面写了一些粉笔字,墙角折叠了一些椅子,两排桌子从前往后依次排开。我的前面还坐着几个前来面试的人,他们有的埋头填写简历,有的百无聊赖东张西望,有的正襟危坐若有所思。

        认真粉饰好简历,透过明亮的玻璃,我观察起像战场一样的工作场景来。桌上墙面以及房梁上挂了很多鼓舞士气的旗帜标语。员工手握电话,端坐桌前,绞尽脑汁想在每一次的冲锋中有所斩获。狭小的过道里也是人满为患,他们大都面无表情,好像还沉浸在被客户粗鲁拒绝的失败中。突然,办公区的前端响起了一阵喧闹的鼓声。鼓声停息后,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发表了一段慷慨激昂的演说,演说的效果相当明显,全体业务员群情激愤,那吼出来的剧烈膨胀的声浪差点将玻璃震裂。

        看此情景,我不免想起我在顺德的搬运事业。虽然性质不一样,可在我看来,同属于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粗放型”产业。不过,在震慑心魄的明亮会议室,我倒更向往顺德那宽松自在的工作氛围。我的身体极限是扛一百五十斤重的板,所以干活时自然会悠着点尽挑小于这个限度的目标使劲,但假若要我挑战一百八十斤的难度,我就无能为力了,鼓舞和鞭笞只会耗损我的身体,透支我的生命。显然,我面临的不只是简单的转型,还得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理解并接纳新的企业文化。

        十点左右,前台的文员引我们进了厕所旁边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被中间透明的玻璃墙一分为二,应聘主管坐在里间的办公桌后惬意地喝着茶。我的面试序号是七。在焦灼的等待中,我不由自主地走进了厕所。相比于气氛紧张的办公室,厕所里的安静让我放松。一阵深呼吸后——这是无数次大考中落下的唯一可以不归类于毛病的来惯——,我又开始思索自己的处境来,忽悠接着忽悠那肯定是没任何疑问的,只是心中的勇气和决心能否护卫我全身而退我就没多大把握了,我的心理素质糟糕透顶搞不好又是一次失望之旅。磨蹭了十来分钟,我也没获取那必备的信心,便往回走,听天由命了。

        少倾,玻璃门闭合的“咣当”声将我从忧思中惊醒,六号应聘者像一个丢盔弃甲的士兵,面色愁苦地从我身旁走过,警觉的我立刻掘挖到一股信心之源:有了一个垫背者,即便从京基100的楼顶跳下死相也不会太难看。我站起来,朝里边走去,心里有了难得的一丝轻松。我把写好的简历和崭新的高中毕业证恭敬地交到应聘主管手上,随即在他的示意下坐到他对面的凳子上。应聘主管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白皙的脸庞,圆满的额头,全身散发着富贵气息。他表情严肃,眼神犀利,睿智的目光中显露着追根探底的决心。所以,在他一丝不苟看我简历时,我不免担心起来,生怕他深挖我粉饰得还不够彻底的地方,尤其是工作经历方面。

        “你之前也是做业务的?”那声音像来自天外的飘渺世界,是提问,但更像训诫。

        “是的,”我没再露怯,“我在一家物流公司跑业务,足迹遍布半个中国。”

        “哦!”主管舒展的眉头让我悬着的心安放下来,呼吸也顺畅了。

        两天后,我开始接受理论培训。培训师是两个女子,年纪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有关培训的内容,我早已忘记,可讲到爱情的闲话,却印象深刻。我不知道她们是想借用爱情的话题来驱散培训室里的沉闷气氛,还是你们女人天生就有向爱情索取养分的习惯,反正我当时特紧张有每次大考后等待审判的那种感觉,以至于那圆脸纤瘦的导师问我“跟谁在一起”时,我惶惑了几秒,才蹦出“陪老爸”这样大煞风景的回答。

        三天的理论培训结束后,我被分到业务部的第七组,接受实践培训。七小组的主管是个二十四五的年轻人,身材单薄,模样老成。第一天培训他就给我来了个下马威。

        “这里有两百来个电话,你先热热身。”

        完成任务不难,难的是要迎合他的要求。

        “你不能老用‘你要不要打广告’这类直白的词句,要委婉含蓄一些!你以前做业务也是这样?”他言辞一激动,我就更加没底,还怕被他发现老底。硬着头皮打了五十多个电话后,我连看主管脸色的勇气都没了。往常在处境堪忧的时候,我会借故去厕所暂避片刻,可在主管冷峻目光的注视下,我惶恐他会探测到通向我内心深处的捷径,要是那样的话我休矣!没办法,我只能咬牙拨打电话,任由那听筒像火红的烙铁灼烧我的手。突然,雄壮的锣鼓声又响了起来。片刻后,一个梳着二八分的男子意犹未尽地把鼓槌放下。看此情景,大家赶忙放下手中的电话,声嘶力竭地吼起豪言壮语来。我长舒一口气,随即附和大家:“不吃饭!不睡觉!打起精神赚钞票!”

        实践培训的第二天,组里又分来一个人。那人我在理论培训室见过,比我晚来一天,大学刚毕业,戴副眼镜,模样老貌。现在想来,我之所以被他轻而易举地挤走,除了他有过硬的业务水平外,还有一份持续给他输送动力的浪漫爱情做后盾。记得在回答圆脸纤瘦女培训师“和谁在一起”的无聊问题时,他坦诚地跟我们分享了他的幸福:“我和女朋友芳芳。我们就住在离这里不远的竹子林。”真是一对羡煞旁人的国宝啊!我被热恋中的情侣折磨过多次,他们的精神面貌大致相同:男的人来疯,不要说敢上刀山下火海,就是摘星星偷月亮也不在话下;女人则莫名其妙,还无理取闹,时不时再来点无药可救的傻。

        我是在实践培训的第三天中午被业务主管劝退的。他认为我不是干这行的料,太胆小腼腆了。公交车行至莲花山站台时,我下了车,打算坐到路边的草坪上,消磨些愁闷时光。草坪的旁边有一片隔离起来的足球场,里面正进行着激烈的足球比赛。看着球员恣意飞奔的身影,我不免想起初一班主任委任我为班上足球队长的情景。那真切又遥远的记忆是我过往人生中少有的亮色,我像一头不知何去何从的迷惘牛犊,咀嚼着那份难咽的失落与伤感。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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