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账

不糊涂的人活着，心里定有一本可薄可厚账本儿，人情冷暖，好恶喜悲，事无巨细记录着过往将来。

青春渐渐流逝，韶光悄悄奔流。打拼这些年头，于我最惬意的事莫过于闲暇之余与毗邻的友人喝一杯下午茶，品谈着无边的光阴。

一盏茶，越喝越淡，老友相聚的谈性却意犹未减，纵然过去将来悉数聊了个遍，一时无语，但谁也不愿先说那句告别，彼此缄默也不觉尴尬，或许就是对成熟友情最完美的诠释。

“老地方”的茶并不多，喝来喝去，反复如是，一如身边的友人，往来始终。一壶“碧潭飘雪”，淡淡的茉莉花香，85°热水冲开后的嫩绿配上洁莹的素白，飘散出“人间至味是清欢”的味道，最是让人神游物外。

随手拍下茶韵缭绕的宁静，朋友圈一句“少喝绿茶，红茶养胃”的评论，瞬间让人“破防”。男人的友谊多是寂寂无声，无矫无造，鲜露言语，但“惜言”并非“无言”，一言既出便要“直戳人心”。男人其实最懂男人，为想要的生活而漂泊的际遇中，哪能失去真正的关怀……

曾记少年意气，一事昭彰吾那颗烈火雄心！

兜兜转转，阿土和我又聚在了一个班上。班主任是一对夫妻，其中男的老师是我们班主任，姓贺，那是我少年时代唯一仰之弥高的老师了吧。

小孩儿偏爱一个人是执着的，任何人在背后议论贺老师的不是，我总会像对待“阶级敌人”一般横眉冷对。

恰好一次，好友阿土忆起一事：

周末曾到贺老师家补习数学，老师家的一个MP3不见了。回来不知怎么，从其他同学口中获悉，贺老师怀疑是好友阿土拿了。

原来，阿土平时在老师家放学，都是慢条斯理的走下楼。但“事发”当天，阿土“一反常态”急急忙忙跑下楼，所以让人浮想联翩。

世间人惯于捕风捉影，特别是自诩比其他任何人都要“高明”的人。这是绝大部分原本“还不错”的人最终沦于下乘的主要原因，以至于光明正大的“真理”还需要付出异常的艰苦卓绝去捍卫和坚守，捍卫和守护是需要发动“战争”的！

我素来深知阿土为人。那时的少年郎，即便用不了“浩然正气”这样的磅礴之词，但“志虑忠纯”、“敦厚良善”却是名副其实。

其实，那天恰好是阿土的伯父叫他去家里吃饭，三令五申下课要早些过去，因为家里来了客人，而放学的时间又恰好是饭点儿。阿土的伯父是父亲的亲哥哥，也是我们的学校副校长，平时父母在外做生意，也多是伯父照看阿土。所以伯父的“威严感”十足，让阿土从小就有一种敬畏感。

那天临下课十分钟左右，阿土就已经心神不宁，想要第一时间跑回去，以不负伯父所托。

当真是无巧不成书，恰好那天老师的MP3丢了……

听完阿土的叙述，居然已经时隔近两年，当时我们初三，我皱起眉头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去给老师解释呢？

阿土望了我一眼，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

对呵，这个神奇的国度，从古至今，几千年来，我们的少年郎，有几个敢与高高在上，自以为看破一切真理的老师辩论呢？小学语文教材上那一句“灯不拔不亮，理不辨不明”一度让人读来甚觉别扭、讽刺。多少孩童就是在这样“与事实严重不符”的背诵中“不通”、“不明”、“不辩”、“不亮”。

我还是那个我，那个浑身是胆的“赵子龙”，那个杀尽曹营百万兵的“常山将”。晚自习，我悄悄地跑到老师的办公室，看四下无人，说明了来意，前因后果，娓娓道来，一丝不卑也不亢。

贺老师恍然大悟一般，他的表情证明他的确已经遗忘了这件事。并露出一丝惊讶和尴尬，“阿土到现在还记得这件事啊……你去告诉阿土，老师没有怀疑他，让他好好备战中考！”

贺老师的回答，还算让人“满意”。至少那样子，他还是备受我尊敬的老师。不说闻过则喜，却也未推脱确有其事，至于先前有无“怀疑”已无追究的意义，那句“好好备战中考”也许才是阿土释怀的关键。

错了就错了嘛，不管身份地位，抱歉是必要的，即使是委婉含蓄，得认，人生的账本儿就没有“糊涂账”！

阿土果真释然了，瞬间觉得压在心里两年的“积郁”疏通了，初中生涯也没有遗憾和污点了。

作为朋友，我做到了为友分忧；作为学生，我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维护师者尊严。这笔帐无疑是我普通人生中精彩的一笔，也许旁人看来平平无奇，在“当事人”眼里，我一定是一个炽烈的英雄。

人间账，有“盈”就有“亏”，处世有“方”就有“圆”。漂亮话也非全无用处，关键是漂亮得恰到好处，漂亮得让人心驰神往，使人听之身心愉悦，安老怀少，岂不是一桩大大的好事，美事？

“漂亮”也许就是故友的那句“少喝绿茶，红茶养胃”，故旧之情，频涌而上，少年魅影，似是昨日；“漂亮”也许就是老师的那句句“好好复习，备战中考”，委婉含蓄，聊表歉意，排解隔阂，维护尊严。

“漂亮”从来都不应该是贬义能够驾驭的词汇，漂亮是美的、好的、优的、高尚的、相互的……

曾经刚刚工作的那一年，受到一位同事的点拨，觉得“租房不如买房”的观念大有道理。于是瞬间产生了买房的念头。

这个念头对于一个刚毕业的年轻人，是一个极其新颖且富有挑战性的想法。因为在这之前，我总觉得买这样的“商品”，貌似应该是父母的考虑。

但既然已经萌生这一念头，以我之性格，必不会“坐以待毙”。尽管毫无存款，但也自信凭借良好的交友基础，素日为人的豁达诚信，必能凑到首付款。

结果还是那个结果——如我所料，很快筹到了首付款。可味道却不是我理想的那个味道——借我钱的人都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而不借钱给我的是我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也许人与人相处，在某种特定的境遇下，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丝丝异于寻常的敏感，但什么是推诿搪塞，什么是敷衍堂皇，什么是不闻不问，什么是冷眼旁观……

莫说寻常之智不可欺，以我观世之能，举手投足间，就连那呼吸都能让我嗅到些许所谓挚友亲朋的薄凉之性。

我说这人间账多少人记得乱了，差了。以至于那些一个圈子里的富人、安逸者，从未对身边披肝沥胆的亲朋好友略尽寸心寸功，却仍享受着尊崇礼遇的优待。反而那些还在苦难挣扎斡旋的无助者，却每每用自己的半条命去迎合权势者，以谋求忠义与虚荣。可见人之常情从来无情可言。

久而久之，穷困者喜欢挑穷困者的毛病，以“我有一个朋友”的虚荣引以为豪。那种家里的电灯泡不亮了，才想起你可以修理电灯泡的情义算得了情义吗？所以我长期觉得穷困者为“自抬”身份去义务为富裕者办事，都是自甘堕落的一种表现。

快过年了，家家户户都在筹备着宴请和送礼。

我们长期听到这种说滥了的语言——都不是外人……所谓的“不是外人”什么意思呢？意思是宴席最中心的位置你要挪，跑腿的事情你要做，送你的礼都是不值钱的“边角料”……世人的如意算盘响亮无比，最虚伪的情给最真心的人，以为天衣无缝，油光水亮，像王熙凤落难才知道念刘姥姥的好，当真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我会算账，我算得清楚，算得明白。我没有任何一丝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和任何虚与委蛇的人群打交道。人生初级相识就应该形成“等价交换”的基本意识，进而旷日持久，多少不论，懂得付出关爱和帮助，才是情感升温的唯一法准！而不是盲目想要“背靠大树好乘凉”，结果“套不着狐狸惹一身骚”。

我必须承认我们是同一“梯队”的朋友，但我也必须承认，交心到何等位置仍有千差万别。毕竟有人与我“前后脚”买房，同样境况竟然愿意先让我付，亦有人说了一句“没有”，并无任何言语……

人间账上，多对自己好的人好一些，对索取无度的人苛刻一些，终归“不卑不亢”一些才算清楚明白。

索要可以，拿物来交换，各取所需也无不可。建立感情可以，拿心来对等，以心换心，将心比心，情到深处自然水乳交融。

人间账上，多一笔人间清醒，少一笔稀里糊涂。活成独立而广阔的样子，不负此生不负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