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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玉洁把吃剩下的菜放进冰箱,又去厨房把那些油腻的碗筷洗了。刚刚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就听见一阵激烈的射击声和游戏音乐从儿子大鹏的房间传了出来,不禁皱起了眉头。
唉,这孩子,吃完饭桌子不收拾,碗也不洗,就知道玩游戏。玩游戏也就算了,还把声音开那么大。玉洁起身,推开大鹏没有锁闭的房门,一阵更加喧嚣的声浪混合着浓郁的香烟味儿袭来,不远处儿子的背影似乎有些模糊。玉洁将视线移到窗户那边,感觉有一丝凉意,才觉得呼吸顺畅一点。走到儿子身后,看到他左手快速敲击键盘,右手鼠标疾点,想说什么,又怕把他打断,引起他的不快。站了一会儿,大概是赢得了某种意义的胜利,儿子停了下来,右手一拍键盘,嘴里欢快地大叫一声:“Yes!”
因为游戏暂时停下来的关系,即使头上戴着耳机,大鹏还是感觉到空气中的气息有点不一样,稍右侧身便发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再左转发现母亲站在自己身后。遂取下耳机,仰头问:“妈,咋了,你有事找我?”
玉洁用手指捏捏自己的眉间:“大鹏,你一天到晚都窝在房间里面,还是该出去活动活动。还有,你房间里面的空气太污浊了,你把窗户和门都开大点,让新鲜空气好进来。”
“妈,你知道我有自己的事,玩游戏只是放松和调剂。再说,我出去又能够干啥?以前的朋友和我的作息时间都不一致,碰不到一起,只能在微信里面问候几句。公园里都是陌生人,买东西都有快递,我活动的时候顺便取东西。倒是您,辛苦一辈子,现在退休了,能够出去玩就去旅个游呗!不想走的话,就跟着那些老太太们去练练拳跳跳广场舞啥的。这个事情可不像吃晚饭,您不用等老爸,等他退休您都闲得生蘑菇了。您呀,也别总盯着我,我能照顾好自己。”
“好啦!我不念叨你了。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珍惜,真要是病痛来了,谁也替不了你。你看看你,老是晚上吃油腻的东西,老熬夜,体重增加那么多,早晚得出问题。”
大鹏拍拍自己的大肚子:“好吧,妈,以后我尽量出去走走。不过,我也没有办法呀。我画那些图纸,要晚上才能有灵感。脑力劳动消耗太大,不吃好点真顶不住。就这,我还经常赶工期,我也累呀。”
玉洁拍拍儿子肩膀:“多找时间活动吧!要不,我给你买两张瑜伽垫,你自己在阳台上练一练。哦,对了,晓逸有一段时间没有来我们家了,你们俩没什么矛盾吧?”
“没有没有 。晓逸上上个月不是升职了吗?现在她是区经理了,管的地盘大了 ,手下的营销员多了,她不得多操心吗?指标都压她身上了。不要说您,我都两天没有和她视频了。”
“好吧。你那音箱声音太大了,给我关小一点。吵得我心咚咚咚跳,血压都升上来了。”
2.
玉洁坐回沙发,用中指和食指顶着太阳穴揉了揉,往后腰塞了一个靠枕,拿过遥控板随便选了一个频道,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电视。老公上个月退休,不过早几年就没有上班了。厂子几年前垮了,领了十几万的遣散费,这几年也花得七七八八了。这几年老公也出去打过工,不过时间都不长,多数都是私人企业,不太适应,干得也不怎么开心。这回两个人都退休了,就想着一起出去玩玩。这不,老公刚刚吃完饭,就去旅行社打探消息去了。玉洁对去哪儿玩持无所谓的态度,只要能够和老公一起就行了。
玉洁和大鹏的父亲志刚算是一个学校的校友,因为差着几岁,一个在初中部一个在高中部。本来没有机会认识的,只是某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看见校门外围了一堆人,中间一个小姑娘在哭泣。志刚一好奇,就问站在外面有点眼熟的一个高中生。那高中生就告诉他,那个小姑娘的发夹被初三一女生给抢了,还扬言如果想要回去,除非给她十块钱。志刚问什么发夹要十元啊,那高中生说那初三女生的男朋友是初中一霸。说罢,用手指了指旁边穿着花衬衫斜着肩膀的黑胖男生,说就这个。接下来,就是志刚打抱不平的时间,总之志刚镇住了两个初中的熊孩子,让他们把发夹还给了小姑娘。这小姑娘就是当年的玉洁,她的父亲和大鹏父亲是一个车间的工友,从此玉洁因为有了志刚的庇护,再没有人找过麻烦。后来,志刚高中毕业去读了技校,玉洁几年后考上了大专,不过两人都回到了钢管厂,只是一个去了车间,一个去了机关。
钢管厂也是几千人的大厂,不过冥冥中两个人姻缘在,加上玉洁对大哥哥念念不忘,双方上一辈又有交情,所以自然水到渠成终为眷属。志刚干到退休仍然是一个工人,而玉洁是财务科科长退休的,那个科长可是正科级的。尽管如此,玉洁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一直都是夫唱妇随相夫教子,非常低调。两个人在一起时,玉洁都是说志刚工作辛苦,尽量让他少做家务。而且,自从初识志刚,玉洁就一直叫他志刚哥,结婚以后也是一直这样。虽然,玉洁在单位里管钱,在家里也管钱,但家里的大事都是志刚说了算。而志刚则不管大凡小事,都会拿出来和玉洁商量,而不是一个人自作主张。
傍晚的时候,志刚喜滋滋地回来了。拖鞋还没有靸妥当,就急急忙忙往玉洁身边走来。玉洁觉得此时他不稳重的样子好像一个孩子,只是不知道他又得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还是又得了什么好玩的玩具。皱起眉头,打趣道:“志刚哥,今天晚上你没有吃饱就出去了呀?”
志刚一怔 ,下意识地说:“我吃饱了出去的啊?”
玉洁笑着说:“那我咋觉得你出去一趟,就像吃了一肚皮蜂子屎呢?你有没有觉得,自己的脸都笑烂了哦?”
志刚这才反应过来:“又不好好说话,又来扯我的神经。总有一天,我要遭你整疯的。”
3.
志刚从怀里掏出一叠宣传彩页纸,“哗啦”一声放在茶几上面。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被他一压都往下缩了一截,连带着玉洁都矮下去两公分。
玉洁揶揄道:“志刚哥,你这段时间可能又胖了吧?你要是摔在地上,蚂蚁都要压死一个军吧?”
志刚“嘿嘿”地摸了摸凸起的将军肚:“没有办法呀,喝水都要长肉,更何况遇到你这样的一等一的饲养员,不长膘都不行。你也是二哥也莫笑大哥,你的游泳圈也越来越突出了。看来呀,我们俩都需要锻炼减肥了。来,先给我倒一杯茶。完了,我们来研究一下究竟去哪里旅游。”
玉洁给志刚递上茶杯,看着他惬意地呷了一小口,就说:“要不,把大鹏也叫出来给我们参谋一下,看看我们去哪里玩更好?”志刚低头把喝进嘴里的一片茶叶吐到垃圾桶,点头道:“好啊,叫他出来透透风,这小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窝在房间里面,别人还以为他在吃斋念佛呢。顺便问问他,要是乐意的话,咱们一家三口一起出去玩玩。”
很快玉洁遍把大鹏揪出来了,这小子顶着乱蓬蓬的头发,颈脖上还围着一个耳机,嘴里还念叨:“妈,妈!您们自己商量嘛,去哪里都好,只要您们开心,只要您不打扰我。”后面一句是小声嘟囔的,志刚没有听清楚,玉洁却听了个分明。
玉洁将巴掌向大鹏的乱发扇去:“你小子!知道你在家办公的,明白你在工作。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孵化恐龙蛋。你一天天的饭不煮碗不洗,头不梳狗窝也不打理,你这是从事了多么伟大的事业,忙得多么的日理万机哦!叫你出来给老头儿老太太参考一下意见,还给我叽叽歪歪的。”
志刚道:“少说废话,这是我在旅行社带回来的资料,你先看看,然后给个意见。要是选条好的线路,我不介意带你娃一起去溜一圈。”
大鹏接过父亲递过来的资料,一边撇撇嘴:“要去旅行的话,我自己会去,我就不打搅您和我妈的夫唱妇随了。我去了,可能玩没有玩好,反而成了半个导游。”
玉洁抬手在大鹏头上敲了一下:“磨磨唧唧,爱去不去。不去也好,免得看见你小子心烦。现在,好好干活,等娘老子走了,你在家打游戏还是工作都没有人过问,懒觉睡一天也没有哪个管。”说完,坐到志刚身边,在志刚腿上放个纸盒,一面看电视一面嗑着瓜子,往那盒里吐瓜子皮儿。
大鹏嘟囔几句,渐渐认真地把那厚厚一叠资料分成几堆,然后慢慢研究,嘴里又开始念念有词地分析起来。过了大半个小时,大鹏终于停下不动,眼睛往他母亲这边瞟。玉洁正好嗑完最后一颗瓜子,正准备再抓一把出来,看见大鹏溜达过来的目光:“咋啦,就选好了?既然选好了,就跟我们说说。”
4.
大鹏拿着一张自己手写的纸,坐到玉洁的右边沙发上,把这张纸放在面前的茶几上:“我是这样想的:这是您们俩退休后的第一次旅行,不知道您们的实际体力和匹配情况,所以我没有给设计太远和天数太多的线路。您们俩以前是出去过,但我记得最近一次都是五六年以前的事了,所以这一次只是试水。我考虑了三条线路,基本上都在省内,而且我建议跟团走。跟团走可能时间上会稍微有些紧凑,不过后勤有保障,虽然说中途肯定有安排购物,但也可以利用这个时间来休整一下。”
大鹏见志刚俩人都没有异议,便接着往下说:“第一条线路,我选的是海螺沟——理塘——稻城。泸定磨西的海螺沟冰川公园,可以近距离观摩贡嘎雪山,这个季节白雪、温泉、高山杜鹃,还是很美的。而理塘是海拔最高的县城,离天空最近的城市,诗人活佛仓央嘉措的故乡。如果有时间,可以顺便去格聂神山报个到打个卡。至于稻城,被誉为“人间的最后一个香格里拉”,空气纯净,草甸辽阔,湖水幽蓝,看着这些人都好像去除了杂质一般。不过,要注意稻城是稻城,亚丁是亚丁,两者,相距几十公里,不要被导游忽悠了。”
“第二条线路是西昌——泸沽湖。现在去的话,蓝樱花正开着,走在路上,阳光灿烂,花瓣雨洒在身上,如诗如画。然后,可以住在邛海边的客栈,吟着春暖花开的诗句,也可以骑着自行车作环湖骑行。不知道您俩还骑得动不?不过,邛海边肯定是拍照的好地方,老妈正好可以把您学的那些拍照动作秀一下,顺便教会老爸。然后,关键点来了,泸沽湖,当地人还保留着母系氏族的走婚文化,可以去看看人家是怎么耍朋友的。那边,空气清新,阳光充足,可以小住两天,当然要看报几天的团。”
“第三条线,我建议莲宝叶则——若尔盖花湖——九曲黄河第一湾。莲宝叶则这个地方,在四川、甘肃和青海三省交界的地方,以奇峰异石冰川遗迹著称,因为海拔较高,在哪里旅游有行走在阿尔卑斯山的感觉,目前还是比较小众的旅游目的地。若尔盖花湖去的人就多了,五月去,刚刚好,那里蓝天白云,湖中花儿初开,周边新草嫩绿,恍如初春模样。这里要注意,因为海拔较高,要注意高原反应,还有我之前说到的理塘也要注意高反。虽然说很多旅游车上都带着氧气,许多人迷信地带着红景天胶囊,但是反应强烈的话,那是浑身发软头暴痛。这个必须考虑到。花湖距离九曲黄河第一湾只有几十公里路程,所以算是在一条线路上,可以去领略一下黄河初起的壮美和蜿蜒,当然还有清澈。这个时候的黄河水,还没有变黄,不会给您们留下浑浊的不良印象。”
“咋样?志刚先生and玉洁女士,感谢您们的垂询。我的口水差不多都说干了,您们有什么决定没有?”
志刚摸了摸后脑勺:“哈哈,听了这么一说,感觉哪条线路都不错。算了,让你妈来决定吧!”
5.
玉洁把双腿收上来,盘坐在沙发上。拈起大鹏手绘的线路图,眯起眼睛审视了那么几秒钟,将其扔回茶几上:“就选‘西昌——泸沽湖’这个路线吧。一是不确定我俩有没有高原反应,如果有的话就会让旅游的心情大打折扣;二是觉得不管是邛海还是泸沽湖都比较浪漫,我和你爸趁着岁数不太大,还是去体会一把别人浪漫过的浪漫,看看能不能找到年轻的感觉。大鹏,我把我们的身份证给你,你就帮我们预定最近的行程吧?”
大鹏回到自己的房间,玉洁和志刚继续看电视。玉洁看见志刚被剧情吸引,看得目不转睛,就用指头捅了捅他的肘部。见志刚没有反应,又捅了捅。志刚不满地把肘部往外抬了抬:“别捣乱,看电视呢。”
于是玉洁凑近了对志刚说:“志刚哥,你算过没有,晓逸有多长时间没有来我们家吃饭了?哎,你在听没有?”
“在听,在听。哪个?你说晓逸,哪个晓逸?哦哦,你问晓逸呀,是有一阵没有来过了。别忙,我算算……,上次是清明节,这现在都过了五一节了,差不多一个月了都。玉洁,这俩孩子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年轻人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不过,两个人一起交往四五年了,一直都是好好的,应该没有大问题吧?我问大鹏,大鹏说晓逸最近升职了。我们得上上心,要不我们旅游回来还是约亲家吃顿饭,聊聊,要是方便的话,下半年国庆或者元旦就把婚礼给办了。这样拖着,我心里头不踏实。还有,趁我们俩还年轻,可以帮他们带带孩子。”
“要不,玉洁,你明天就给晓逸打个电话,探探她的口风。要是她不觉得唐突,咱们现在就定下约亲家吃饭的事。”
“嗯,我明天就打电话。不过,吃饭的话,你说咱们要不要选一家东北菜馆,毕竟晓逸她爸她妈是地道东北人,可能不习惯咱们四川的麻辣口味儿。要是找个川菜馆子的话,肯定是做不来东北菜的,那就没有请客的意思了。”
话说到这里,就听见大鹏的声音:“爸,妈,您们旅游的事情搞定了哈!”转过头去,原来这孩子从自己房门后伸出头来讲话。玉洁也不计较,只问一句:“啥子时候出发?”
大鹏道:“后天上午7点40分,在娇子音乐厅门前上车,车子是雅客旅游客车公司的旅游大巴。旅程是四天三夜,我已经交了钱了,祝您们旅途愉快!”最后一句话,是关上门后传出来的。
随后,志刚和玉洁便开始计划,出门要穿什么衣服背什么包,架什么眼镜戴什么帽。是带一根自拍杆儿还是两根都带上,还要带什么实惠又顶饿的零食,要不要背一点本地的水果……两个人在客厅坐了很久,回到卧室又讨论了一阵才困倦地睡着了。
6.
玉洁一如既往地早起,很快就煮好稀饭热了老面馒头。志刚掐着点,七点半准时起床,开始洗漱。玉洁看见志刚,才反应过来,志刚已经退休,不用那么早出门了。她歉意地摇摇头,又嬉笑着说:“志刚哥,今天起这么早,你是怕上班迟到吗?”
志刚也反应过来:“嘿嘿,习惯了,还以为要去上班呢。不过,没关系,吃过早饭,我们早点出去溜达一圈儿,顺便买出门要用的东西。”
两个人少有的一起出门,志刚一惯地大步流星让玉洁赶不上,直呼“走慢点”。志刚刚刚把节奏放慢,一会儿又走远了。于是,玉洁恼了,干脆上前揽住志刚的胳膊,这才让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志刚开始还不好意思,左顾右盼,生怕被熟人看到,玉洁在他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看啥子看,我们两口子一起逛路还要别人批准吗?以前大家工作都忙,从现在起,你要开始还债了。”然后,拉着志刚:“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在府南河边逛一下。”
早晨的阳光,橙黄温暖 ,每一个人身上都披着大片阳光,阳光下岸边的细长柳条摇曳吸引着视线,让人把注意力从太阳转移到身边的景物,转移到那些步履匆匆的年轻上班族,转移到那些穿着健身服婀娜多姿的背影,转移到那些舒缓地打着太极的大爷大娘身上。玉洁看着周围的一切,满足地挽着志刚,看着志刚刚毅的脸,以及鬓角出现的白发,感觉青春流逝得太快,好在我们两个人都退休了,来得及互相照顾,来得及在细节里去注释彼此的爱和喜欢。
两个人先在府南河边逛了一个多小时,甚至在滨河的公园里拍了许多照片,感觉很多曾经被忽略的别人的生活,现在看来是那么的陌生和新鲜,让两个人有了蠢蠢欲动尝试的欲望,现在只是用手机记录下来。等那天不忙了,不,就等这次旅游回来,就可以积极地实现这些悠闲和陪伴。果然,生活里不是缺少感动和喜欢,只是缺少发现,缺少让脚步慢一步的觉悟和淡然。
两个人逛够了才去采买东西,买完东西才发觉已经走得太远,又买得太多,只好打的回来。回到家,喘息甫定,志刚惊道:“糟糕,玉洁,你还没有打电话。你看,我们俩就这样逛了一上午!”
玉洁不满志刚惊抓抓的表情,对他翻了一下白眼,鄙视他的惊风活扯。在志刚的瞩目中削了一个苹果,切成小块儿,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推到志刚面前。玉洁洗了手,洗了脸,才坐回沙发,给大鹏的女友晓逸打电话。
电话一拨就通:“晓逸呀,我是玉洁阿姨。嗯,我好,你志刚叔叔也好。就是想你了嘛,想着约你吃个饭。顺便看你爸你妈什么时候有空,一起聚聚。你看看,你和大鹏也谈了五年了,要是你父母没有什么意见,我们就在一起商量一下你和大鹏的婚事。你说啥,你说大鹏可能有别的想法?你还要考虑考虑。这个臭小子,他还高傲自满了,姓啥都不知道了,你看我来收拾他。好,等你忙完,一定过来,对,陪我这个老婆子吃顿饭。”
7.
玉洁放下手机,用手捏捏眉间皱起的肌肉,闭上眼睛,抿起嘴唇,良久,吐出来一股浊气。
志刚一直斜着身子张大耳朵听玉洁打电话,见她这表情,就知道晓逸那里传来让她不痛快的消息。心一直悬着,不知道究竟对方说了什么,安慰啊什么的都无从说起,只好看着她,等着她主动透露事情的原委。
玉洁眼睛睁开就直接瞪圆了,眼睛直瞅着志刚:“志刚哥啊,你生了个好儿子啊!晓逸这么好的孩子,他居然准备和她分手。虽然没有明说,可是吞吞吐吐地对人家说自己挣得少养不起家的屁话,还说晓逸进步越大感觉压力越大。人家晓逸什么时候嫌弃过他了?不管工作多累,只要和大鹏在一起,都是高高兴兴的。对我们两个老人也是尊敬有加,每次来都主动帮着干这干那。大鹏有晓逸,我觉得都是烧了高香了。你说说,这孩子是不是缺心眼啊!真是气死我了。”说完,用拳头轻轻敲打着心口。
志刚小声问:“大鹏这孩子一直挺懂事的,两个孩子也交往了五年了,要不,我们还是问问大鹏吧?看看他自己咋想的?然后,再决定怎么办吧。”
玉洁道:“要问你去问。我要去问的话,怕我会忍不住抽他!”
“砰砰砰”,志刚敲响大鹏的房门,没有反应。“可能这小子睡着了。”志刚说着转动门把手,“啪嗒”一声,门开了。
屋里灯亮着,窗帘拉得很严实,外面的阳光一点没有照进来。“这小子,睡觉也不关灯。”志刚嘟囔着走到大鹏床前。志刚发现大鹏并没有躺在床上,而是靠在堆得高高的被子上,身子成弯弓状。志刚本想拍拍儿子,因为从背面够不着,便走到床的另一侧。
这一看,志刚便吓得心脏缩小了大半,心“咚咚咚咚”狂跳。只见大鹏努力地蜷曲着,脸上苍白,一只拳头按在心口处,额头上全是汗。志刚顾不上说什么,转过头一身大喊:“玉洁,快来!大鹏,大鹏……出事啦!”
玉洁一听,赶紧跑进来,看到大鹏这样子,呵斥道:“看你这个当父亲的,赶紧打120啊!给人家说清楚孩子现在的情况,还有咱们的具体位置。嗐,这孩子……大鹏!大鹏!……”玉洁一面喊一面用手去摸大鹏的颈动脉,摸着了才发现胸部仍然有起伏,想想自己也有些慌张,和志刚没有两样。玉洁看着大鹏痛苦的脸,握住他的手,忐忑不安,不时转头向大厅的方向看。焦急等待的时光总是太漫长,太孤独,好像一个人守着长长的海岸线,大陆上没有一个人来,天边没有一片归帆,只有暗蓝色的波浪去了又回来。玉洁想站起来出去看,可是腿发软,又舍不得留下大鹏一个人在那里,感觉又回到大鹏小时候看病的那个医院,等着医生来,等着出结果,等着宣告一切平安。
7.
过了好长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终于看见志刚领着两个医务人员进来。玉洁赶紧让出位置。很快,大鹏就吸上了氧,医生给予了紧急注射,输上了吊瓶……医生进行了必要的询问,立即转运。玉洁跌跌撞撞跟着下了楼,要跟着一起到医院去。120救护车坐不了那么多人,志刚便让玉洁后面打车去,最好找个地方吃了午饭再过去。
救护车一路鸣笛一路狂飙,从羊市街这边的大门进入市第三人民医院,直接停在急诊科门口。然后,马不停蹄地把担架推进了抢救室。医生护士围着大鹏忙个不停,志刚则脚不点地地挂号缴费,跟着担架看大鹏去各处做各种检查,在医生那里签各种单子。玉洁赶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志刚手里拿着一叠检查后取报告的条码,在挂钟面前走来走去,看看挂钟,看看不远处的自助报告机,又摸出手机看时间。
玉洁看着游行不像游行,好像比平时矮了一截的志刚,轻声问:“志刚哥,大鹏咋样了?”
志刚一惊,显现出从焦灼中拔出来的宽慰:“玉洁来啦!孩子现在还在昏迷中,医生已经给输液了,现在就等检查报告出来,决定具体用药。医生初步判断是冠脉病急性发作引发的缺血性休克。嗐,我平时对孩子还是关心不够。”
玉洁道:“志刚哥,你不要自责,其实应该说抱歉的是我。你之前一直都在上班,也没有那么多精力管家务。反倒是我,退休之后一直都忙着约一些老姐妹吃饭唱歌和游玩。我对孩子关心不够,我应该监督孩子规律生活的……”
正说着,只见志刚向前一窜,直奔那台没有人的自助报告机,然后掏出条型码开始扫描……。玉洁陪着志刚把所有的报告和胶片都打印出来,就直奔医生办公室。很快,医生又开了医嘱,又给大鹏挂了几组药瓶。
医生给大鹏开了入院证,护士帮着把大鹏送到了新修的三号楼,然后志刚在一楼大厅办一些手续,玉洁和护士把大鹏送上十三楼的心脏内科病区。等到在护士站签完厚厚的一摞文件,志刚人都开始打晃了,额头和脸上都冒出了虚汗。
当他一屁股在走廊上的椅子上坐下来,摇摇头对玉洁说:“这人真是老了,越来越不中用了。就忙怎么一阵,人就虚了。”
玉洁掏出布袋里的矿泉水和面包,递给志刚。看他吃上了,又取出一包抽纸,抽出两张来为他擦汗。
志刚吃喝了一阵,打了一个嗝,用手捋了捋腹部,才感觉身上的精气神又回来了。看见玉洁看着自己一个人吃,连忙问:“你呢?玉洁,你咋不吃呢?你也吃啊!”
玉洁笑着说:“我马上就吃。你刚刚那个样子真的是好虚哦。前几天你不是说你可以去爬山的吗?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恐怕不行了吧?”
过了四个小时,大鹏醒过来了。看见玉洁和志刚都在身边,看见周围的环境,明白自己住院了,虚弱地说:“爸,妈,辛苦你们了。我梦见我去府南河游泳,看见河底有一块漂亮的石头,就潜下去捞。谁知道,有一只螃蟹拉着我的脚往一个黑洞里拖,我无法挣扎,那块漂亮的石头就压在我胸口,越来越沉重,渐渐地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大鹏的声音越来越小。
志刚赶紧说:“孩子,你刚刚醒过来,少说话,好好休息。我们好好配合医生治疗,争取早点出院。”
玉洁也说:“孩子,今天幸好我和你爸回家比较早,而且因为晓逸的事去找你,要是再晚一点,医生说可能……可能就救不了你了。”说到这里,玉洁流出了眼泪。
大鹏看着父母为他伤心,也有些自责:“爸,妈,您们别伤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以后一定注意自己的身体,规律作息。我要努力锻炼身体,还有,晓逸,我也不会放弃。您们这次是旅游不成了,下次我陪您们一起去。”
玉洁擦着眼泪,拉起志刚:“好,好!好孩子,你好好休息,我和你爸出去走一走。”一边往外走,一边对志刚说:“等大鹏出院了,我们俩也要作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早发现早处理。我们争取呀,把大鹏和晓逸一起带出去旅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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