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魂

画魂

女人的目光温柔地从画板上投递他身上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在阳光微尘中，他的五官柔和温暖。面部的细节在阳光下纤毫毕见。

他创造了她，她如琉璃一般的眼球灵活转动，内心异常快活。

他在睡梦中仍蹙眉，她多想伸出双手去抚平他眉宇间淡淡的忧伤。

她没有双手。

她明白他，在一众画家中才华横溢，不善自我营销，没有名气也没有市场。

房租已拖欠几个月，每次交不出租就拿画抵押，房东一边忿忿不平，一边咒骂，整这么个破玩意儿，怕饿都要饿死了！

他迫于生计，只能替人做一些家居装饰类的画，换取微薄的报酬，回到他的房间里继续作他的画。

他没有发财，也没有饿死。

他创造她，纯属偶然。

梦里突如其来的灵感，像一道光在他梦境深处游荡。

他对自己的速度异常惊讶，仿佛这个女人的形象早已存在于他的脑海里。

他每天会取出画添两笔，不舍得多画，那种精微程度，连他自己都暗暗吃惊。

完全不似杜撰。可是模特儿是谁呢？是自己女友，还是年少时暗恋过的某个对象？

他无从得知。

他一日比一日狂热。

每次他深情地注视画中人的时候，他都觉得自己要沉溺进去。

他的女友来了。那是一个异常冷漠的女孩。在她身上感受不到春日一类的气息。她显然发现了这幅画。

她质问男友，这么漂亮的模特儿哪找的？

画家苍白的脸上终于出现一抹红晕:你也觉得她漂亮吧！

就知道画这些没用的，什么时候才能买得起房子，车子，啥都没有，你拿什么娶我？！

女孩发起怒来，趁他不备，撕毁了他所有的画。

他拼上去保护最后这副，仍不能幸免于难，她的脸部被划了一道狭长的伤口。

他安静了。女孩意识到自己闯祸了，捶胸顿足地冲了出去。

他默默收拾了战场，一片一片捡起来，慢慢拼凑着。

她注视着他，她能看懂他眼睛里深深的忧郁和叹息。

撕毁的画里有顾客定制的仿名家真迹，交稿日子逼近。他只能不分昼夜地挥毫。

不满意撕掉，重新来过。日子临近，仍有几副没有交稿，赔了违约金，日子更加拮据。

只能四处接些零碎的外活来做，饿了就泡个面啃个馒头。或者用速溶咖啡给自己提提神。

他的脸色愈来愈苍白。有几次累倒了。他也会抽出空来修补她脸上的伤痕。每次画着画着就睡着了。

他睡着的次数愈来愈长。

画魂

在一个午后，他又睡着了。这一次比任何一次都漫长。阳光渐渐黯淡，她长久地注视他，他一动不动，手里还拿着啃了一半的馒头。

她知道，他再也不会醒了。

好好睡吧。梦里有你要的一切。

她微笑着，眼睛里蓄满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