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子笑

     我其实是爱他的。然而他们都不信。不过也是自然，在那一群忠臣孝子的眼里，我就是这天下的祸害，红颜祸水。他们暗地里说的什么，我可是清清楚楚。大唐？这大唐的辉煌与我何干，我要的不过是那人奉上的真心而已。

     这天下，固然是他的江山；他也的确是这天下的王者。不过，那又如何？在我眼里，他不过是我的夫君而已。他们都以为我贪恋这宫中的繁华，贪恋这种掌握人生死的权力，其实不然。一个女子，最起码像我，是没有这种欲望的。江山权力，这向来是男人争夺的东西，像我，只愿意享受成果。

     我其实不大记得刚进宫时的事情了。外人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没什么感觉。刚开始是皇权压迫，后来就是情丝缠绵。他既然宠我，我也断不会做那些无意义的事。宫中的女子向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在活着尚且艰难，尤其得防备别人背后插刀子，所以有这靠山为何不用？不过后来发生的事，也算顺理成章吧！一个男人，还是当时最尊贵的男人，愿意把一颗真心给你，成日成日地宠你爱你，你说你会不会动心？况且他并非完全的糟糕。《诗经》说的不错，女之耽兮，不可脱也。自从察觉对他有了不同的感情，我就再也出不去。

      盛宠还是依旧，我有时会吃醋，会小心眼。这时他总是像寻常人家那样小心翼翼，有时候怒了，也会很快消去。他知道我喜欢荔枝，特意把巴蜀的荔枝八百里加急运来。当我心满意足地剥开荔枝时，瞅着的仿佛就是他爱着的心。重要的哪是荔枝，而是他愿意为了你使用他的权力。我承认我是个极肤浅的女子，爱上了就没有理智可言。我总觉得这天下亡了也便亡了，有他在的话吃苦倒也无所谓。

      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该来的还是来了。我其实料想到了，这早已破碎的山河哪里还经得起折腾？我一介女身，的确不懂天下战事，但有些东西还是能感觉到的。怎么说呢？颇有些委屈。那些忠臣谏者每天上奏的东西基本上离不开我。不过这江山动荡的大担子全扔我一女人身上，他们也倒真是说的出口。我一心一意是跟他走的。如果陪在他身边，哪方不是世界？不过我竟不知道他们被逼到这份上。马嵬坡到的时候，车马突然就停了。外面一片喧嚣。我轻抚起帘子，心下了然。这段情，到底还是不能善终了？

     在那些人算得上要挟威逼下，我爱的那个人始终沉默。我能看见他眼底的犹豫和流动的难过。我下了马车，站在他身边。他开口，声音却是有些沙哑：你先进去，等我解决。我微微笑了，不用看我都知道必然是决绝而艳丽的。我知道他最喜欢这副样子。我终于当着这些人的面牵起他的手：陛下，这会是我最后一声叫你。此生遇见你，也是无憾。他有些迷茫，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待他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倒了下去。我这一生都在追求美，死的那一刻我想的却是他会不会难过。我甚至感受到自己的血液流淌下去。他似乎哭了，又好像没有。无论如何，死在他的怀里，总好过死在鲜血淋漓的战场上。

     这既是你的天下，我就不会让那些人为难你。而我，却是怎样都没关系的。只要你一人记住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