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同龄亲朋步入婚姻殿堂的越来越多,送出去了不少红包,暂时还没有回收的机会。
现时,婚礼已经成为一项标准化的工业产品,婚庆公司根据客户的偏好提供婚礼模板,大同小异的流程和煽情的主持词过于泛滥——你也说不清一场婚礼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看着新郎西装革履新娘一身雪白婚纱,但是主持人有时却偏偏拿出一个苹果悬着让两人一块儿咬,酒席完了还有胡天胡地闹洞房,并且毫不违和。
土洋结合的杂糅碰撞,折射出这个时代的一个小小真相:传统与现代、本土与全球的对垒仍然胜负难分。我们可能拿着手机浏览世界,但脑袋里仍然装着千年前的思想。又分裂,又统一,又合作,又斗争。现时的思想和几千年前的思想都还存在,各立山头,自诩正统。
对于这样的分裂,有人隐隐觉得不安,觉得必须要杀死另一方,才能实现信仰单一,从而心安理得。一生黑中医、讽刺过梅兰芳的鲁迅,看待传统中式婚礼的眼光更带着鲁迅式的俏皮刻薄,可见其誓与传统为敌的态度,在《狗猫鼠》一文中他这样说:“在路上遇见人类的迎娶仪仗,也不过当作性交的广告看,不甚留心”。
鲁迅所憎恶的没有自由恋爱、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奉为至高的中国,其实离现在的中国并不远——某种程度上还像讨厌的影子一样阴魂不散,盘踞在一些人的脑子里。五千年的风和雨就这样在中国人的基因中传承着。哪怕到了现在的互联网时代,压抑了几千年的自由意志,还是没有完全摆脱社会与家庭的严酷枷锁,“礼教”流毒仍在。换句话说,你结婚可能仅仅是因为“大家都结婚了我也要结婚”或者“我有传宗接代的义务”,而非出于你本人的感情;婚礼是为了让长辈眉开眼笑,就是与你无关。对于这一点,李安忍不住在他的《喜宴》中客串出场,向正在观看中式婚礼的外国宾客吐槽说:“你看到的正是五千年来性压抑的结果”。
80年代中后期出生的人渐渐与传统决裂,自由意志开始突破社会规则的约束,人做出的决定更加忠于自己的本心。他们开始对酒桌文化嗤之以鼻,在应酬时浑身不自在,无法像酒精考验的大叔级同事那样一上桌就high得不行,只愿意和朋友觥筹交错;他们对拍马送礼毫不感冒,只愿意靠能力打拼,对父母辈视为珍宝的“稳定”二字视而不见,顺心就留着,不顺心就辞职,活得更加自我。在这些方面,开明一些的父母不会过问太多。但是在婚姻上,两代人之间便难以妥协,“不结婚=大逆不道=让父母抬不起头”的老逻辑与“找不到喜欢的就绝不结婚”或“我就是喜欢单身”甚至“我喜欢同性”的新逻辑之间剑拔弩张,本该是最亲密的亲情此时变得残酷起来,成为彼此绑架的工具。
不难看出,脱胎于家长制的老逻辑对于自由意志是缺乏尊重的,它不care当事人的自我感受,只重视遵循社会与家庭的传统规则,他人的眼光决定你的人生。就跟传统的中式婚礼一样,除敬酒之外新郎新娘全程不发一言,在司仪的指示下完成一项一项的规定动作,对亲朋好友无下限的调戏只能笑纳。“闹洞房”据说在最开始时有对于新人进行X启蒙的意义,但更像是七月半地府开门放鬼一般,暂时取消了某种禁忌。但是谁也说不出“闹洞房”对于新人而言有什么庆贺的意义。本是他们的婚礼,却成了一场扭曲变形群魔乱舞的狂欢趴,顾及面子(嗯又是一个中国传统特色)、毫无反抗之力的新人只能强颜欢笑,心里把那些闹得过分的亲友煎炒烹炸十八遍。一霸气网友有云:“我结婚时就要揣把刀,谁闹捅谁。”
如果礼仪之邦的礼仪是指这样无视个人意志和尊严的礼仪,那礼仪之邦也就是自我扭曲之邦的同义词。在万马齐喑的强权表达时代,所有人都是通过对“礼仪”的默认和尊崇而成为了凝结成恶风陋俗的一份子,“祖宗不足法”的观念需要承受一个太平洋那么多的唾沫和鸡蛋;而在鼓励个体表达的互联网时代,老逻辑植根的土壤早已灰飞烟灭,当越来越多的人认为抹灭个人意志、无视个人尊严的老逻辑浑浊不堪,选择站在自己这边而非所谓“礼俗”这边,就说明这样反文明的老逻辑即将失去惯性、在时间中湮灭其合法性。该死亡的终将死亡,不必怜惜。
祝大家都能找到自己梦中的那座可随心所欲的婚礼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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