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若彩虹,要有光,便有了光”
她坐在廊道里,一扇门的影子投在她身上。斜阳的余晖在暮色的熏染下熟透了,由浓转淡。
小街地段狭窄,街尾是栋寻常人家的筒子楼,每天傍晚,二楼最东一扇逼仄的小门前会坐着一个小姑娘,瘦瘦矮矮,长相平凡,戴着鸭舌帽和厚厚的黑框眼镜。偏距一隅之地,纵使她日复一日待在原地,来来往往的住户也不会有甚在意。
她家楼上却热闹的很,与楼下对比鲜明。那户人家不仅聚众打麻将成习性,还打孩子上瘾。那家孩子很会耍心眼,是街坊邻居皆知的皮猴。她常常能听见那孩子被打得鬼哭狼嚎,甚至能看见他被抄着扫帚的父亲撵出门来。这都是常态。
她戴鸭舌帽和眼镜不是小孩子装酷,而是先天性全色盲,双眼畏光。从降生到这个世界上,她的眼里只有黑白两色。她讨厌照镜子,因为不想看到那双无神的眼睛。漂亮衣服在她看来永远单调,阳光下的奔跑与她无缘。只有躲在门后,躲在帽沿下她才能默默打量这个世界。
她为她十二年的生命感到荒诞,尤其是她爱上绘画这点。但她笔下永远只有黑白灰的基础调子。对待她绘画有两种人,一种报以冷眼和嘲笑,一种默然回避。她在无力地挣扎中坚持。
她的眼睛是灰色的,太阳普照着灰色的光,万里无云的天也是灰色的。
某个狼狈的下午,她听到楼上的孩子被一群小混混围堵了。情急之下,他从废弃的一侧楼梯攀上,撞见了她。他以一颗彩虹糖做交换。央求她让他进屋避一避,她略一犹豫,答应了。
门带上的一瞬,他长舒了一口气。屋里空间不大,很静,除了他俩没有别人。他瘫坐在地上无聊地吹口哨,她不理他,简单说了一句你该撤就撤,顺手拿起画板。
“你画掉了。”她正转身,他便一个箭步冲上去,将画拾起来。
“画的不错嘛,上个颜色就更好了。”他装模作样地评价。
她心里拧了一下,飞速将画从他手里夺过来。“不用你管。”她有些慌,低头要走开。
“喂,你喜欢什么颜色吗,我这还有彩虹糖。”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塞进嘴里,再看她却愣住了,她眼里蓄了泪水,狠狠地瞪着他。
“不想理我就不理嘛,咋还哭上了。”他懵懵地开门要撤。她鬼使神差地告诉了他:“我是全色盲,天生的。”
他更懵了,你全色盲还画画?他不过脑子地反问,随即后悔了“哎哎你别哭,我不知道嘛。”然后顺手从桌上抽了张纸“你快擦擦,鼻涕都快出来了。”
她不知道孩子们吃的彩虹糖是什么颜色,也不知道泪水的光晕能折射七种色彩。但她莫名并不太讨厌眼前这个和她一般大的孩子。
他脏兮兮的面孔镶嵌着一对明亮的大眼睛,长睫毛卷翘着。正是她羡慕了好久的那种眼睛,还有其中神采飞扬的光彩。
她的泪水没有流出来,也没有接过他的纸。他尴尬地打开门准备开溜,伸出去的脚又停住了。
“我看见过,你每天都坐在那里。”他顿了顿,又说“我没那意思,你也别太当回事。”他龃龉了一下“那啥,有空可以找我玩。”他听见她轻轻嗯了一声。
他像猫一样流窜在四合的夜幕中,楼上的喧闹又响起了。她一个人站昏暗的房间里,这是最适合她的光线。
她望着窗外,天边升起一轮灰色的月亮。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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