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屋遐想

空屋遐想

在京郊密云大山深处，有一处人家，背靠青山悬崖，怀抱潺潺溪流，门前有一宽阔的场院，场院周边，是约一人高的石块垒砌。游人登上他家门前的场院，却发现，这是一个没有主人的空屋。

屋门半开，没有锁，屋内蜘蛛网纵横交错，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止住了游人的脚步。站在门前的大树下，观看这户人家，古老的门窗样式，可以推断这是一处百年老屋。左右厢房的格子窗户面积有一大半墙的面积，采光充足。半开的房门左右各有灶台，用来烧炕或煮饭。西边房顶已经塌陷。门前有一老树，枝叶繁茂，场院地上杂草很深，感觉这屋被主人遗弃应该有数十年的光景。

与空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村落里，有的人家水泥路面，铝合金玻璃门窗，大红灯笼高挂，彩旗飘飘，门前有轿车停放。

村落的路边墙上，有拆迁公告，详细的公示各户人家的人数、房屋间数、面积，这里正在成为景区，景区内所有人家将会全部搬离深山。我仔细地看着这个村庄的家庭人数，有半数家庭是一口人，两口人，三口以上的已经很少了。

我猜想那一口人的家，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我猜想那空屋的主人，哪里去了呢？如果他活着，应该和他的房子一年的年龄，应该和他门前的树木一样的年龄，应该在百岁以上。

群山可以翠绿，树木可以茂盛，而这里人迹罕至，人口数量应该年年减少。

怀着敬仰的心情看空屋，因为在大山里，开辟这一片平整的土地，垒砌这一片高高的平台，搭建这一处院落，需要耗费多少的心血？哪怕是一颗小图钉，都需要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寻来。站在门前的平台上，我想到了襄阳诸葛亮，号卧龙，轻摇手中羽扇，未曾出山，便已经三分天下，雄才大略使得青山仰慕；我遐想，屋主人在这里读春秋，耍大刀；或者投身革命战死疆场；或者他就终老在此，白骨就躺在空屋内？

总之，他没有了后代，他的家族消失了。他的空屋也终归会成为一片瓦砾。

小时候，村里有一老人叫“五保户”，意思就是单身的老人，全村青壮年轮流给他挑水，他的房屋侧面草棚里放着一口棺材，那是他长眠之后的“老屋”，无从知晓伴着棺材而居的人，他活着的每一天，伴着怎样的凄凉？记得那年月，一斤点灯的油3毛6分钱，那老人总是托我在上学的时候，帮他去供销社买点灯的油。也记得那老人种了很多花，有一种花叫指甲花，将花瓣碾碎，包在指甲上，可以将指甲染成红色，类似今天的女人美甲。很多小朋友去他的园子里偷着采花染指甲，据说被他逮着了，用剪刀剪掉了小孩的指甲，那时候，感觉那个老人很可怕，像魔鬼一样。也记得那老人有一女儿嫁到了城里，偶尔会有一群城里的孩子，穿着光鲜的衣服，来他家看望他，也记得那些城里的孩子让幼小的我很是羡慕。我想，那五保户的房子，如今也应该坍塌了房顶，如眼前的空屋一般的光景。

记得一句话：爱孩子，是母鸡都会做的事情。我想爱孩子，其实爱的就是自己，爱的就是未来。人丁不兴旺的家庭、村庄、民族、国家都会消失在岁月的长河里，一同消失的还有语言、文字、习俗、历史。

有一个美国的老人，80多岁，漂洋过海来到中国的一个村庄居住，他养了很多花，一盆一盆的送给每一户村民，赢得了全村人们的爱戴。那些不爱花不养花不懂得欣赏花的村民，开始热爱花，开始养花，那个村庄成了花的海洋。后来老人卖掉了美国的房子，给村里的学校买了电脑，并且亲自教孩子们使用，后来他亲自教孩子们英语，那个村的学校成了最早开设电脑课的学校，成为最早学习外语的学校，他还用卖房子的钱，翻修了校舍……那个老人也学会了很多汉语，那个村子的男女老少都深切地爱着他，所有的孩子都成了他的孩子，所有的人家都请他去吃饭，都陪他聊天，他就是有个小小的感冒，全村的人都去关心他，他生活在爱的海洋里。

他申请终老后葬在中国的土地上，获得了许可，他光荣的成为这个村的荣誉村民。他很幸福。

面对空屋，我无从知晓空屋主人的人生。我只是在暗自思量，我的人生不要留下这样的空屋。我的人生历程中，一路上都要有鲜花相伴，我的思想、生活、包括我的房间，都要有暖暖的阳光弥漫。那种孤苦、凄凉、无助、在自我折磨中煎熬的人生，无房、无车、无爱人、无孩子、无存款疲于奔命的人生，错过一个又一个停靠港湾漂泊的人生，一切的根源在于人的内心，自私、冷漠、贪恋、狭隘、弱智……无爱的人生，在于没有奉献爱。爱是阳光，奉献爱的时候，第一个感到温暖的是自己。

一个人的道德品质、思想境界决定了注定了他生命的全部。

五保户已经守着棺材睡了，却不肯让小朋友分享他的花，他的狭隘自私阴冷注定了他的孤单，他的行为也对不起全村人给他挑水吃；美国老人跨越万里太平洋，种花献给每一户人家，用毕生的积蓄扶住村里的孩子成长，爱的阳光，普照人类，没有国界、种族之分，让我们看到了人性的光辉。

很多人渴望与相爱的人生活在二人世界里，其实最大的方便，对于青年男女来说，无非是做爱的时候可以大胆的叫床。对于老人来说，多么渴望孩子常回家看看。 二人世界的硬指标就是多买一套房子，如果你兜里有足够的钱，开牙建府，那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你的孩子长大后继续渴望二人世界，你还不是要沦为被子女嫌弃的老人吗？ 你渴望二人世界的时候，你已经忘了或者在淡化了生养你的父母，你在用爱和自由的名誉，分裂一个家族，毁灭属于你的人性、亲情。倘若你生养过孩子，留给了前夫，前夫的女人也渴望着二人世界，你的孩子实际上已经被遗弃。

那个空屋所在的村庄拆迁的名单中，半数家庭人口是1人，我不知道他们是男还是女，不知道他们是否有过婚配，是否有过子女，但是我想，他们曾经年轻过，也渴望过二人世界， 最后，死了一个，就成了一人世界了；那个空屋里的主人，最后，一个人也没有了，他的家，连门锁也不需要了。

一个家，要有爱，要有人，要有鸡鸭狗鹅，一地的孩子，要有烟火，要有生机，不要小肚鸡肠，不要分裂争斗。

我没有种花给别人的想法，但是如果你是我的女人，我可以种花给你爹妈，给你与你前夫的孩子，或者别人家的孩子。我也为你准备好了二人世界的房子，但是，我需要看到与爱相匹配的人性的温暖、人格的魅力、人性的光辉。

自私狭隘的人，就如同那大山里没有主人的空屋，在风雨中一点点的坍塌，寂寞着他的寂寞。

201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