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的时候，很多同学都说我是野孩子。
上一年级的时候，我打掉了同学的两颗门牙，带着同学们集体罢课，惹得老师开了一场不同寻常的家长会。
我是山里来的孩子。
我妈生了七个孩子，四个男孩儿，三个女孩儿。听我哥说我前面那个生出来没多久就夭折了，本该排行老七的我成了老六，反正怎么着都是老小。
我们那个村子贫穷落后，家里大都重男轻女。大哥二哥很早就辍学去打工，三姐四姐不满18岁就嫁了人，留下我和五哥在家里。
家族里的人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决定让小哥哥去上学。
母亲给小哥哥准备了一个军绿色的帆布包，每天送他去学校。
哥哥调皮捣蛋，不想上学。母亲前脚把他送到学校，他后脚就跟着回到了家里，哭着喊着不去上学。母亲实在拿他没有办法，小哥哥去了三四天，再也没去了。
小哥哥和邻居家的大哥哥一起学抽烟，幼小的我仰着头好奇地望着，这股烟这么好玩儿？何以让他们这么开心？小哥哥把烟屁股塞我嘴里：“妹妹，来一口！”一股烟味儿呛在嗓子眼儿里，呛得我掐着喉咙直咳嗽。小哥哥和大哥哥看着我的狼狈样儿，双手撑腰哈哈大笑。
小哥哥带我满山坡跑，割满满一背篓草回去喂猪儿；沾满露水的青草在弯弯的镰刀下脱离土地，一个反手就被扔到背篓里。有时候割着割着就割到了人家地里，再顺手割两颗白白胖胖的大白菜。
菜地的另一端站着白菜的主人，正对初升的太阳，用手挡在额头前：“小亮！带起幺妹儿来割猪草喽！菜不够吃嘛多割两棵嘛！不用害羞的哟！”
“婶儿啊！够喽够喽！谢谢了哈！”
有时候家里没菜了，小哥哥就喊我：“幺妹儿，去婶儿家摘几个娇瓜过来！”
别人家的菜地好像就是自己家的，青菜、白菜、豌豆、蚕豆、土豆、红薯，啥熟了就吃啥，走到谁家菜地面前就摘，邻里亲似一家人。
菜园旁边就是成片的树林，傍着一座座连绵起伏的高山。
我和小哥哥走在落满树叶的林子里，一根一根捡着干枯的树木，捆成捆，横放在背篓上。冬天就全靠它们来生火做饭了。我们一人拄着一根树枝，走到核桃树下的时候就扒拉扒拉，运气好的话还能捡到几个核桃吃。
我们家有一棵很大的核桃树，每年核桃成熟的时候都要请人来打核桃。梯子往核桃树上一搭，打核桃的人就站在梯子上，手里抬着一根长竹竿，“啪啪”的几下核桃就掉了满地。青核桃香香脆脆，最是好吃。
我们和母亲一起来回地踩核桃，把外面那层壳踩掉，然后晒干，储存。这样就能吃上干核桃了。
后山上还有板栗，板栗外壳带刺，虽然会被扎到，但想着炒板栗的味道就摘得很开心。母亲炒板栗的时候，我就围着锅台打转，不住地咽口水，巴不得赶紧抓一颗起来尝一下。
傍晚没事做的时候，大人们在一起唠嗑，我们这些孩子就在院子里玩打陀螺、滚铁环；你追我赶，滴溜溜滴溜溜，露着脚趾头的鞋子紧紧跟在铁环后面！鞭子抽打陀螺的“PiaPia”声，大人孩子们的笑声，久久地回旋在院子的上空。
天气晴朗的日子，小哥哥带我去竹林里砍竹子，做成弓箭。小哥哥做得很细致，做好了还要眯着眼睛瞄一下，似乎在检验自己做的是否是一把好弓箭。我很崇拜小哥哥，他会给我做好玩的玩具，比如弓箭、陀螺、铁环……
有一次小哥哥带我去大河里洗澡，光溜溜的我坐在水塘边上双手扑打着河水，水花溅了满脸。趁着小哥哥不注意，我屁股一挪一挪地挪到了水塘深处，差点儿呛得爬不起来，小哥哥一把把我捞了出来，我还哈哈笑得很开心。河水哗哗地冲击着石头，激起浪花一朵朵。头顶是群山围出来的一眼天，山长到了云天里。
我最喜欢去春春家看电视，看得入了迷，肚子饿得咕咕叫也听不见。母亲站在门口大喊：“敏娃！回来吃饭啦！敏娃！听到没有？”母亲要叫到我答应她方才停歇。我顺着河坡上的小路一路小跑回去，风吹竹林吱呀吱呀地响，大河里的水哗哗地奔流，一声声“敏娃”回响在山林之间。
我们家没有电视，我和母亲都去邻居家看。邻居们都夸我很聪明，看过的电视总能把剧情和人物讲给大家听。电视是黑白的，可我看得津津有味，讲起来更是津津有味。电视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啊！人生原来可以那么多姿多彩啊！
春夏秋冬，割猪草、捡柴、烧火，打陀螺，滚铁环，看电视……日子循环往复地过，大山由青翠到金黄，树上的叶子从发芽到掉光，核桃打了一筐又一筐；我也会用石头在发黄的墙壁上写“1、2、3……”
一年又一年，只有那大山屹立不倒，巍然地站在那儿守护着这个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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