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有很多事都在移风易俗中，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老人们登仙之后，从入土为安改革成入“炉”为安，听说又在湖北试点推广更加环保的入“冰”为安。
唉，我们都必将离去，而我们的子孙后代仍然会繁衍生息于这片土地上，也确实是应该留给他们一方“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尽管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很可能会忘记他们的祖先，也很可能会继续遗失掉一些传统。比如在我们这一代就已经忘记了很多，遗失了很多。
又到一年清明时，再加上受到去冬今春疫情的影响，去公墓祭祀扫墓也受到了更多的限制。今天恰好是赶在雨纷纷之间一个没有雨的日子，一个人骑车回到老家的祖坟山去“做清明”。
老家在双店，是伸向嬉子湖里的一个半岛。在湖区，一旦到了汛期，低洼的地方便会被水淹没，因此地势较高的地方大多是人家的房屋，而先人们的坟茔也大多和人家相邻。有很多的房前屋后和路的两侧就是一棺接一棺的坟墓。老家人经常笑着说他们是真正的不离不弃，生死相伴。
我家的老祖坟山在双店老街的尽头往西南方向。西北面有一户座北朝南的人家，偏东北不到一百米就是我家在老街上祖宅的后门。其余两面依围着油菜花正黄灿灿开放着的田野，田野的中间点缀着池塘，大塘套着小塘，向视野的尽头绵延，一直绵延向烟波渺渺的嬉子湖。
田埂上、塘埂上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一群群水鸟也在田间翻飞，不时还有家养的鸡鸭鹅编队快活地叫唤着通过。
几丘隆起的坟包让这一片显得更加肃穆。安静的石碑上生满了青苔，几棵自生的灌木牵扯着一些爬山虎的藤子，葡地而生的小草也极其驯伏。在这里，时光如同温和的阳光一样径直往静寂的回忆中坠落。
我少年时，每次回到老家，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这里。一个一个趴着认墓碑上刻的文字，然后再看十几、十几世祖，嘴巴里念叨着这是爹爹奶奶，那是大爹爹大奶奶、四爹爹四奶奶......中间的是老爹爹老奶奶。
我总是觉得爹爹奶奶坟头上的草皮要柔和一些，我经常躺在上面晒太阳，看小人书。然后，在心里默默地求诸位爹爹奶奶都要插伙保佑我期中考试、期末考试时突然就能考个全班第一。想象着自己考到第一时的神气劲，情不自禁中，看着祖先们的长眠之地发起了呆。
发呆的时间一长，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闭上眼睛睡一觉。有时被冷风吹醒，睁眼一看，周围似乎都变了个样。附近的房屋、树木都变得阴沉起来，远处的鸟叫声也有点凄惶，霎那间让我的身上生长出害怕的鸡皮疙瘩。我到了逐渐形成性情，形成思考的年龄，才知道那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懂得了这个世界上傍晚的意义。
继而，看到坟头上，影影绰绰，彩纸做成的标子插在上面轻轻摇晃，还有一抔一抔的纸灰，被晚风悄悄地卷起来，扬起来，旋转起来......听到远远的传来，哞哞哞往回赶牛的、啰啰俩往家呼猪的......肩上扛着铁锹锄头的人们清楚的吆喝声、拉呱声，和大笑声。
不知道为什么，那样的时刻，即使我那时只是一个少不更事的毛头少年，心头却会泛起淡淡的哀痛与忧伤。这么些年以来，那些场景和那种感受一直都是很真实地刻印在我的心间。
有很多的时候，人生中的苦痛也是让人能够很真实地体会到自己仍然还在这个世界上苟活着。我很愿意不断地咀嚼到这种苦痛，一直到此时此刻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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