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友晚兄是爱溜弯的,这我知道。刀兄昨天写了一篇溜弯的文,我也想写写,因我也是一个爱溜弯的人,尤喜一个人溜弯。
人们常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但我母亲说,其实是“一个女婿一个儿”,我知道,她这是在说我,嫌我去老丈人家比回老家都多。不过也没有办法,老丈人家离我工作的地点很近,而老家却离了大半个中国,于是逢年过节就常常往老丈人家钻,一来是出行上的方便,二来是我个人的喜好。
我这个人爱山喜水,用陶渊明的话讲为“性本爱丘山”,当然,这并非我有多么高的隐士情怀,我只是单纯的爱而已。孔子也讲:“仁者乐山,智者乐水。”但我自知我应该不是个仁者,也不算是个智者,但这爱山水的劲头却大得出奇,真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小的时候家住在平原,虽然道路出行极其方便,但一马平川,虽有一望无际的畅意,也有一眼望穿的索然。几年前,我在鄂西南山区支教时,当地的一个老师对平原地区就甚是不屑,他给我讲,平原有什么好?无非是一块平地无限放大,能生出什么景致来?
看他如此贬低我的家乡,我心里自是不悦,但又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理。没有山穷水复的窘迫,何来柳暗花明的惊喜?一条小路,曲曲折折,被山石所遮,不知通向何处,每每此时,总能激起探索的兴致吧。
有一次我就沿着这样的小道信步而踱,在拐过了一个山脚后,突觉自己竟置在峭崖之上,山风飒飒,吹动了近处蓊郁的山峦,极目而视,长河落日,群山苍苍,萧杀悲壮的感觉油然而生。
还有一次,在经过一段逼仄的被竹林所遮的山路后,一座古色古香的小屋竟赫然立于眼前,屋前是一整片桃林,桃花朵朵,粉嘟嘟的开得正浓,我顿时想到桃花坞下失意醉酒的唐寅,还有那人面桃花相映的娇滴滴的邻家女子。
这些都是留给我的宝贵的经历,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倘若把这场景挪到平原,这种经历是万万不会有的。
所以,每次待在岳父家里,我都会在吃完晚饭后,独自蹓跶上一段,一则寻找不一样的风景,二者也为了消化食物。
这不,我又走在了一段山路上,刚下过雨的山林清气冥冥,云雾在山间翻腾。波诡云谲的铅云在天上游荡,压住了单薄的发着昏光的夕阳。
凉风习习,吹得路旁的龙眼树沙沙作响,像是与谁在低语;桂花树开得正浓,仿若披了一层金衣,送来阵阵略显郁馥的花香;几株甘蔗,兀自生在一片空地里,留着怪异的发型,像个沙马特少年一般不羁。
我对着它看了良久,用手机记着感受,一个大叔经过,用十分惊异的神情看着我,仿佛在说:“瞧,这个怪人!”从他怪异的眼神中,我仿佛读到了溜弯时的孤独与超然。
我曾给晚兄说过,蹓跶是孤独的,但同时也是富有的,如果一个人最终是要和自己对话,那么蹓跶又何尝不是自我找寻的一种方式呢?
我曾经读过康德的故事,知道他是一个爱溜弯的人,但刻板如他,也就失了溜弯的闲适。每天下午四点半,他都会准时从家里出发,沿着一条几十年也不变更的小道,开始他风雨无阻的散步。刻板的习性,让他的步数几乎保持不变,什么时候走到什么地方也丝毫不差,以致于邻居常常用他的散步来校对时间,这也许是夸大其词,但可见其刻板之万一。
我没有大哲学家的刻板,当然也没有他的深刻,但我喜欢他关于溜弯的理论,他认为溜弯必须得是一人,这样才不会因要迁就伙伴而使自己步伐大乱,以致使自己陷于窘迫的境地。呜呼,康德君于我心有戚戚焉。
史载,阮籍也是一个爱溜弯的人,只不过他是骑在马上,每每率意独驾,至车迹所穷处,放声大哭。我溜弯走到山迹所穷之处时,经常都会想起他,我知他内心的痛苦,也常常想与他同哭一回。
这时,雨突然又下了起来,我知道我该回去了。大叔早已躲回到他的屋里,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但他似乎乐见我被淋雨,仿佛在说:傻瓜,看你怎么遮雨?
我不去管他,扯了一片大大的芭蕉叶盖在了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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