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飞十八岁了,从来没有来到过穷人区,一切都是新鲜的,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他睁着他的那双大眼睛,东看看,西瞅瞅,扯扯这,摸摸那,感觉异样的有趣。
穷人区不比富人区,房屋大多是由茅草搭就,很少有瓦屋,茅草也甚不讲究,在房顶上胡乱地堆砌着。由于斩得不齐,叠得不整,茅草形成的房檐有长有短,像荒野中的杂草一般。
泥土坯成的墙,黄里带青,上面结满了白色的碱疤,一块一块的,甚不雅观,走到近处,尿臊味、尘土味扑鼻而来。
路也是常年泥泞不堪,被猪牛羊驴等诸多动物的蹄子踩得千疮百孔,活像被废弃了的马蜂窝。有成团的动物粪便塞在泥坑里,散发着酸臭的味道。
人们一个个身穿粗布皂衣,窄袖短襦,几乎全不着裙,腰里随意地系着一条带子,袴子常年裸在外面,在一个个很高的木屐上被零乱地扎着。
人们行走在屐上,很小心地躲着坑里的粪便,有时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滑,一屁股蹲在地上,地上就会留下一个印有两个大屁股的大大的泥坑,招来一群人的哈哈大笑。那摔倒之人倒也不以为意,重新站起,甚至都不拍自己的屁股,任由泥巴沾在袴上。
行人们灰头土脸,面露菜色,但看起来又十分精神,彼此之间,全然不知彬彬有礼是何物,总是吆五喝六,大声地打着招呼,开着玩笑。
刘备把张飞带到了一个市集所在,这里还算干净,路面也清洁很多。有一家酒馆,竟然是青砖绿瓦,在众草房里显得尤为突出。酒馆三壁空空,看起来像个带顶的猪圈。
二人找了个临街的位子坐下,要了两壶酒,刘备也不管张飞,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刚一坐下,张飞就问刘备道:“刘兄,你见到卢媛小姐了吗?”
刘备放下陶碗,捋了捋眉毛说:“看到了。”
“真的?”
“真的!”
“她现在怎样?”
“嗯,怎么说呢?”刘备想了想,“不太好!”
“她可曾提到过我?”张飞脱口而问,讲完后又觉得有点唐突,甚是不好意思。
“提到了,还让我给你带了封信!”说完刘备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
张飞一把抢过,忙不迭地从锦囊里抽出一张纸来,纸片发黄,看起来有点旧。张飞双手发抖地展开纸张,一字一句地看着纸上的字。
身似飘零叶,心如磐石横。弱柳摇明月,依依两别情。只蝶何翩翩,琴音独铮铮,声随流云去,孤雁披霜冷。
字迹娟秀空灵,但略显潦草,最后几字甚不讲究,仿若是悲苦交集,无法落笔。
张飞拿在手中,一连看了几遍,这才把纸叠好,重新放回锦囊,藏在了胸口。
“你知道吗?”刘备依然不紧不慢地说道:“卢植并非卢媛亲父?”
“啊!”张飞一听,大惊失色,“还有这等事儿?”
“是啊!二人父女相称,其实卢植只是她的叔叔。”
“如此说来,我们更要动手了”张飞显得急不可耐。
“动什么手?”
“抢人啊!”张飞声音有点大,引得店里众人都朝他们这里看。
刘备连忙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说道:“此事需从长计议。”
张飞格掉他的手后问道:“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再等等。”
“等什么?”
“等一个人”,刘备把头仰了仰,用下巴指了指街上,张飞顺着方向往街上看去。
街上,人来人往,挑柴的,荷锄的,卖布的,算卦的,牵驴的,赶羊的,不一而足。
正对着酒店,卖肉的李二娘扯着她破锣般的嗓子高喊道:“卖肉了,卖肉了。”引得一群登徒子浪笑道:“李二娘,你身上的肉卖不卖啊?”李二娘把刀一横,怒道:“卖你奶奶个腿!”
“我奶奶就是你了!”
“你的脚让我们看看中不中卖啦?”
“就是,就是,看看啦!”
“去去去,滚一边去!”李二娘看似怒甚,把刀往外一挥,两个大奶子在胸前碰撞了一下,颤颤巍巍的,弹性不输她挂卖的肥肉。
众人嘻笑着,一哄而散。
一个中年男子推着一辆车子,上面似乎装着豆腐,正由一个人领着,从酒店前勿勿而过。他挽着袖子,铁似的手臂上青筋暴起,仿若挂了一条条蚯蚓。
小孩子们嬉嬉闹闹,正在不远处滚着泥巴丸子玩。
这时,酒店左首不远处,一个壮汉,正推着一辆车子缓缓朝着酒店而来。那壮汉身穿绿布皂衣,短襦无裙,头包青巾,无帻无冠。长着一个三角形的脸,眼睛细若游丝,贴在脸上,似乎可有可无。浓密的长髯挂在两腮和下巴处,随风飘逸。
他走起路来,一晃三摇,脑袋、上身和下肢犹如叠碗一样,胡乱搭在一起,看起来甚不牢靠,但又颇为灵动。
那人推着的车子上堆了几个麻袋,里面不知装的是何物。他晃晃悠悠但又十分轻松地来到店门前,把车子放下,对着酒保嚷道:“酒保,讨碗酒喝!”
“来啦!”酒保唱了一个诺,很熟练地斟了一碗酒端了过来。“怎么着,壮士?今天生意如何?”他一边递酒一边问。
壮汉端起酒来一饮而尽,把碗递给酒保道:“今天没卖出去一粒绿豆!恐是要欠你的酒钱了。”
“这……”听闻他这么说,酒保面露难色,悻悻说道,“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那汉子捋了一下长髯,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你怕我跑了不成?”
“不是,可是……”酒保心怯,嗫嚅着不敢再言语。
“不用了!”坐在一边的刘备大喝一声道:“我来把这位壮士的酒钱付了。”说完他向张飞伸了伸手,张飞会意,掏出了几个铜钱递给了刘备。刘备走到酒保跟前,把钱悉数倒给了他,问了句:“够了吗?”
酒保一脸陪笑道:“够了,够了。”
刘备不再理他,而是对那壮汉拱手施礼道:“在下刘备,敢问壮士名讳。”
那壮士也拱了拱手道:“在下关羽,河东人氏。”
“久仰久仰!关兄弟可否赏脸同饮几碗?”
“有何不可?快快拿酒来!”关羽二话不说,就来到了刘张二人的酒席,在东边的席子上,扑通跪下。
刘备让酒保加了一个陶碗,又筛了几壶酒,三人这才一同豪饮。
话越说越多,酒越喝越亲,三人义气相投,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酒过几巡,关羽放下陶碗道:“我看两位身型奇特,必非凡人!”
刘备哈哈一笑道:“彼此,彼此!”
“哈哈哈”
“哈哈哈”
三人均齐声大笑,引得众人都胆战心惊地往这边偷看,他们也都不以为意,依然故我。
笑完后,刘备一时兴起:“二位贤弟,我给你们表演个绝活。”说完,他用手捻了捻他的眉毛,眉毛如棍子般在脸前直直地刺了出去,关张二人一看,不由得大笑起来。
“我也来,我也来!”张飞也兴致勃勃,“你们看!”他憋住气,一使劲,脸色慢慢变得全黑,胡子也开始从腮部伸出,犹如虎须一般。
“呦!不简单,不简单!”刘关二人齐声道。
“还有,还有。”张飞长舒了一口气,气沉丹田,脸色渐渐由黑变白,胡子也缩了回去。不一会儿,面如冠玉,俨然一个白面书生。
“高高高!”关羽赞道,“我也来一个。”说完,他抽出随身携带的短剑,“扑”的一声,直直刺入了自己的腰部,刘张二人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只见关羽持剑在腰间平割,那剑如入水波之中一样,来去自如,丝毫没有阻滞。等到他把剑抽出来,腰间更是一点儿伤都没有。
“厉害啊!”刘张二人不由赞道。
三人表演完毕,都还意犹未尽,又来到张飞的桃园,撮土焚香参拜起来。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