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大家都说我是个棒槌。
01
初一第二学期,开学前,我动了个小手术。
医生说,得休学两三个月。我听后,当即就在病房嗷嗷大哭起来。
因爸爸早早就离开我们去了另一个世界,家中一切事情都得妈妈一人打理,所以,只能让比我仅大几岁的姑姑去医院陪床。
我边张大嘴巴嚎着,边摇着姑姑的胳膊叫嚷着:“不!我就要去上学!我就要去上学!”
十几岁的姑姑也还是个孩子,她用食指使劲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嘴撇得像个煮破了的饺子,取笑于我:“咦咦咦,糊涂鬼,动手术了能上学吗?你就是个棒槌!”
“我不是!”
“你就是!”
“姑姑才是!”
“你才是!棒槌!棒槌!棒槌!”
姑姑连吼了我三声棒槌。
在姑姑的棒槌声刺激下,我快速转动了转动脑瓜子:何不让妈妈去把新书领来,我自己学?
过了几天,妈妈得空来看我,我死缠烂打地征得了她的同意。
我凭着自己的这股子牛劲,自学着,锻炼着,学习没落下,身体也转好。
一个月后,去复查,出乎意料地听到了医生这句话:
“小朋友,你可以复学了!”
我侧脸狠狠地剜了一眼陪我去复查的姑姑,姑姑回我一个斜眼,嘴里哼出一句:哼!牛什么牛,那不顾病要上学的憨样,再牛,也是个棒槌!
姑姑取笑我是棒槌我是棒槌吗?
上学后,班主任老师在班上大大称赞了我呢!说我是他教学这么多年来,看到的第一个让家长来领书,要自学的学生。
更让我惊喜的是,班主任老师还把学习委员的位置给我留着呢。
我蹦蹦哒哒地跑在上学的路上,感觉天好高好蓝!
02
那些年,妈妈憋着一口气地供我们姊妹上学,想让我们这几个没爹的孩子出人头地,跳出农门。
我也一门心思想考个好大学,为妈妈争口气。
虽然我从小成绩总是全校第一,但是,这个第一远不如人家重点学校的那个第一;虽然班主任老师很看重我,但是,学校毕竟不是重点学校。
我很想转个好点的学校。
转学,很为难妈妈这一妇道人家,但我牛脾气上来了,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我抓住妈妈想让我考大学的心理,使了个“阴招”:
“你不给我找好学校,我就不上学了!”
这招果然灵验!
妈妈求爷爷拜奶奶,四处托人,初二那年,我转到了镇初中。
当时,初中都是几个小村子联片集中在一个村子上,有食堂和宿舍。
镇所在村子大,每个年级学生都满两个班了,不招外村学生,因而没有食堂和住宿。
这,愁煞了妈妈愁煞了我。
然而,上天好似眷顾了我这个苦命孩子一回。
因成绩骄人,这里的班主任老师也很看重我,她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给我另外加了一张床。
宿,解决了,可食呢?
班主任说,她每天给我烧一壶开水,吃的呢,因离家远,让我一周从家背一次馍馍。
我的馍馍都放在老师的小柜里。
那时候,老鼠特别多。
馍馍上几乎都有老鼠啃过的印记,半夜里,都能听见老鼠唧唧唧的争抢声。
在镇初中上学的日子里,我每天的饭菜是,就咸菜,啃老鼠啃剩的或是发霉的馍,喝白开水。
我们村离镇上有十几里路,路上还要经过一个大沟。
那个年代,路上的行人很少。
每周末,妈妈都要满村子打听,看有谁去镇上办事,拜托人家把我带上。
大部分时间是我一人去的。每当此时,妈妈都要把我送出很远很远,再千叮咛万嘱咐:
“诗呀,遇见陌生人千万不要搭理他!”
“诗呀,过大沟时一定要走快点,哦?”
“还有,有坏人了,记着要大声叫喊……”
……
姥爷没文化,脾气暴,性子干,说话有一是一,有二是二。
他知道我这一情况后,火眼圆瞪,声震房梁:
“诗,你傻呀?小姑娘家,一人走那么远的路!每天还跟老鼠抢食吃……”
“回来!这个学不上qiu了……”
“看不见你妈一人有多苦?农村孩子上学有个pi用!长大了该给你妈搭把手了,棒槌!”
……
姥爷骂我是棒槌03
为了自己心中那个考大学跳农门的目标,我继续我行我素着。
那时,姥爷时不时地要去镇上集市里贩卖牲口。
妈妈就提前蒸好松软香糯的馍馍,让姥爷给我带来,尽量让我少吃一些老鼠啃过的馍。
镇初中和小学在一块,十几排平房呢。
姥爷这又干又急的脾气,办事总是要图个利洒,按他的话来说,就是要简单省事,快快拉倒。
他不识字,也没耐性找。一进学校大门,姥爷就沿着中间的马路边走边大声喊叫:
“诗!诗!你在哪里?快出来拿馍!你个棒槌……”
姥爷粗鲁的这一喊,总会引得满教室哄然大笑,我脸热热的,也不知道到底是红到了哪里!
一来二去的,“棒槌”这个称呼,就在同学们中悄悄传开了。
我的情况,我家的情况,不胫而走,各种嘲讽也不期而至:
“吃老鼠啃过的馍,恶心死了!我们不要靠近她……”
“听说她没爸爸了,她家可穷呢,看看,她那破衣服……”
“没爸爸了,还花妈妈的钱上学,一点都不懂事!”
“她真就是个棒槌!”
……
有几个顽劣男生,下课了,经常对着我大喊“棒槌”,校门外,他们更是肆无忌惮。
周末,我背着馍,穿过镇大街走往学校时,那几个“捣不烂”好像准时在那里守候着似的,每次按点出现。
那几年,因为在外村上学,妈妈特意给我做了一件好看的灯芯绒上衣,是现在还时兴的豹纹。
那几个男生,头从犄角旮旯里伸出来,像体育比赛时拉拉队喊口号那样,分声部、有节奏地对着我大声轮番叫喊:
“虎皮!”
“棒槌!”
“棒槌!”
“虎皮!”
……
我默默地把眼泪咽回了肚里,忍辱负重,心中暗暗发誓:哼!等我将来鲤鱼跳龙门了,真正给你们一棒槌!
同学讥笑我是棒槌 哼 我将来要给他们一棒槌04
我吃老鼠啃过的馍,我被人叫棒槌,我独自一人背着馍,担惊受怕地快快行走在十几里的乡间小路上……
就这样,两年的时间,一晃就过。
快中考了。
即将中考的日子,正是龙口夺食——割麦子的日子。
英语老师也不知怎么想的,让我们全班给他家割麦子去。
我这头小犟驴子又抽着那根犟筋了,鼻子一哼,撂出了气话:
“哼!我都没有爸爸了,我家的麦子还没人割呢,妈妈都舍不得浪费我的时间让我回去割麦子!我不去,我要学习!”
最后,全班去的只剩下了我这一头犟驴!
割完英语老师家的麦子后的第一节英语课,下课铃响后,英语老师在黑板上写出了一句汉语:老师只是敲门砖。让我们汉译英,说是作业。
同学们面面相觑。
“棒槌!”
已经有同学斜睨着我,又轻声叫出了那个我很不想听到的称谓。
这件事没过几天,就不了了之。
我还以为英语老师是看在我总得全年级第一的份上,宽恕了我。
中考结束后,班主任老师跟我谈了一次话:
“诗诗同学,你这样的性格,将来到了社会上可吃不开呀!我怕影响你中考,当时就没提说这件事……”
“以后,你要学会变通…… 工作后,有更多的你看不惯的事和人等着你呢……”
“英语老师那里我给他降了降温……”
哦,原来是像妈妈一样照顾我的班主任老师替我“顶了一杠”。
班主任的谆谆教诲,如醍醐灌顶,我彻头彻脑地醒悟了。
站在班主任跟前,我臊得无地自容。
“棒槌!”
“棒槌!”
“棒槌!”
……
我的耳边好似有无数人在喊我棒槌。
姑姑取笑我是个棒槌;
姥爷生气骂我是棒槌;
同学讥笑我是个棒槌……
我为了给妈妈争口气,为了自己能考上大学跳出农门,干了许多在别人眼里是棒槌的事。
苦尽甘来,大学毕业后的我,现在过上了富足的日子,但,多少年了,这些往事,一直萦绕在心间……
那些年,为求学的我,真的是个棒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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