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十月,弦月西斜,启明星一闪一闪的。村庄上散落着零星微弱的灯光和一声半声的狗吠声,烟囱上冒着冉冉的炊烟,这是勤劳庄户人家的女主人早起忙着一家人的早餐和家畜的吃食。
通往栖霞镇的是一条八、九华里石子铺就的公路。
公路上,一中年妇女挑着一担菜领着和自己身高差不了多少的儿子,朝着栖霞镇走去。母亲两手一前一后抓着筐绳,随着前行的步伐,扁担一荡一荡的起伏。儿子斜跨着黄书包跟在母亲的身后。
公路的东边是油山,山坡上隐隐约约的显出一座新坟,中年妇女不知不觉的抬头看了看,忍不住的淌下两行泪,怕儿子知道强忍着不出声,借换肩的时候用衣袖揩了一下泪水,默默的走着。
“妈,让我挑一会。”
“妈不累。娃子,到了厂里千万不要偷懒,一定要放勤快点,听领导的话,一定要尊敬师傅。你勤快了师傅高兴了会多教你技术的。”
“嗯。”
“学好技术,有门手艺,不管到哪都吃香,荒年是饿不死手艺人的。”
“嗯,我知道。”
东边的天空渐渐地出现一丝暗红色,星星渐渐地隐去。西北风吹乱了中年妇女额头上的头发,颈上蓝色方巾随着前行在风中起伏飘扬着。
过了水泥厂,前面就是赖石冈,赖石冈山不高,路却很陡。从家出发到这里母亲挑着担子已经有三里多的路程了,头上开始出汗了。儿子从后面托着母亲肩上的担子说:“妈,换我挑,你歇会!”
母亲喘了口气说:“等过了赖石冈再让你挑。”
“不,现在就让我挑,我挑得动!”儿子抓住扁担不让母亲走动。
“这娃子!”母亲无奈的歇下担子,面上欣慰的露岀笑容。
儿子接过菜担调整了一下平衡,快步走向上坡。
“你悠着点,别太猛。”母亲摇了摇头。
儿子一口气上了坡顶,回头得意地冲着还在半坡的母亲,一边喘着气一边说:“妈,我还行吧?”
“行!我儿顶用了。”
赖石冈的路是人工开凿的一道宽约两丈,糟深约五尺的路面,两旁是茂密的树林和荒草,前后都没有人家,天还没亮,显得黑漆漆的。风吹着树上的枯叶和山上的荒草发岀唦唦的声响,有些怵人。天一黑,胆小的人是不敢走的。
上坡容易下坡难,加上路面的石子有些滑,儿子挑着的担子没有了上坡时的从容了,显得有些吃力,下到半坡腰就弓了。母亲知到儿子的力气还不足,稚嫩的肩膀难以长久承受一担菜的重量,便要接过儿子的肩上的担子:“娃,让妈来吧,别压伤了身子!”
“不,我还能挑一会。”
“放下!”母亲提高了声音命令道。
“那我歇会再让我挑。”
“好!”
出了赖石冈顿时天色亮了一些,东边的天上显出鱼肚白的颜色。母子二人一前一后继续赶路。只见母亲不停的说着,儿子不时地“嗯”着。
天色渐渐的亮了。公路右侧的田野里的庄稼地上的晚稻都收割了,只留下三、四寸高的稻桩,横竖都齐齐的。左边的小山坡是庄户人家的自留地,地里种植着这个季节里能生长的蔬菜。
过了孙家边,再有四里地就到栖霞镇了。儿子再次替换母亲挑着担子闷着头走在前面,母亲松开外套衣扣,用披在肩上的方巾擦着额头沁出的汗,朝儿子喊着:“你慢点!别走的太猛,这样省力气。”
“没事,我能行。”儿子逞强着,果然行不到一里的路程小腰开始变弯了。母亲摇了摇头:“换妈挑吧!”
“再让我挑一截!”儿子犟着。
“犟!过会你就知道厉害了。”母亲心疼着儿子。儿子又挑了一百多米的距离挑不动了,只得歇下担子 ,回头看看妈妈挠着头地嘿嘿笑着。母亲赶紧接菜担。
“肩膀痛了吧?磨破了没?”
“没事,没破。”儿子一边揉着肩膀说。
天已经亮了。过了栖霞医院就到栖霞镇了。栖霞镇的公共汽车站座落在沪宁铁路的南面,九乡河的东边,栖霞街的南巷口。车站已经有了不少人,基本上都是赶头班车到南京城的。
汽车站旁的供销合作社的墙壁上是白色石灰粉刷着“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标语。
“妈,我自己等车,你先去卖菜吧。”菜市场还在北面,栖霞中学的后面,栖霞寺前的道路两旁,还有近一里的路程。
"妈送你上车,也歇歇脚。"母亲放下担子。
汽车站候车的人渐渐的多了。母子俩随着大伙一起站在路边。儿子伸着头朝着公共汽车来的方向,母亲慈祥地望着儿子,心里想着心事。
原本还有不到两月儿了高中就要毕业了,可是孩子爸突然病逝,生活所迫,求人顶他爸的职进了工厂,做学徒工。看着儿子个头快跟自己一样高了,而且懂事,她心里想着上有上了年纪的公婆,下面还有两个年纪尚幼的小儿子,盼着儿子们快些长大,能够帮帮手,少操点心。
朝霞透过云层射出金灿灿的光彩,映红了半边天。清晨的微风带着寒意吹拂着母亲的脸庞,憔悴的脸上带着坚毅。风霜的洗礼让不该她这样年纪该有的印迹,却难掩曾经的俊俏。两只大大的眼睛带着淡淡的忧伤,眼神里却透着希望。两条过肩的大辫子虽然鬓角夾着花发,亦难挡母亲的光辉和美丽。
"车来了!"等待很久的乘客兴奋地叫着,一窝蜂的迎着公共汽车冲去。
儿子随着人流涌向汽车,并朝母亲挥挥手,可是由于身单力薄挤不过那些壮汉,母亲见状立即给儿子助力,推着儿子往车门挤,终于挤进去了,母亲摇了摇头叹口气。
公共汽车艰难地关上车门,吃力的冒着黑烟驶向南京城。
母亲望着汽车渐渐离去,两眼不知不觉的眼角淌着泪花,久久的望着,直到完全看不见车影,才用方巾擦了擦眼角,理了理散落在额前的乱发,又整理了一下衣服,重新拾担而起。
朝霞满天,映红着母亲刻着风霜却写满希望的脸庞,坚强的地抬头挺胸,迈着坚毅有力的步伐朝着集市方向走去,一米五五柔弱的身躯却显示出一条长长的巨影。
车间草
二0二0年十二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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