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肆意妄为,我也随意想到主人的一个故事,他就曾因此而失态。我那个主人,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没有过人之处,可他偏偏什么都掺和掺和。譬如说,写俳句投给《杜鹃》杂志啦,写“新体诗”投给《明星》杂志啦,写错误百出的英文啦,练习射箭啦,学习谣曲呀。对啦,他还拉过小提琴呢,吱吱呀呀的那叫一个难听。只可惜,他涉猎如此之广,却没一样能拿的出手的。别看他因为消化不良经常精神不振,他要是迷恋上某件事情,那可是非常投入的。就拿谣曲来说,他喜欢在厕所里唱谣曲,被邻居们叫做“厕所先生”,也不以为意。每次上厕所,他照样大唱特唱“吾乃平宗盛也”,很是陶醉。邻居们一听到他唱曲子就笑成一团,说道:“快听呀,‘平宗盛’又来了!”我不知主人对此作何感想。
住进来大约一个月后,就是主人领工资的那天,他拎着一大包东西急匆匆地从外面回来了。我正猜测他买什么东西,就见他打开了那个包裹,就发现里边装的是画笔、水彩颜料和华特曼纸。看这架势,他的爱好又换了,放弃俳句和谣曲了,改成了绘画了。果不其然,他从第二天开始,就连午觉都不睡了,在书房里潜心绘画。只是他画出来的那些东西,似乎没人能看出到底是什么。估计他自己也觉得画得不怎么样。有一天,他的一位据说研究美学的朋友来造访,有了这番对话——
“绘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看别人绘画,觉得挺容易的。自己拿起笔来,就觉得无从下手。”主人发出这样的感叹。他说的倒是大实话。他那朋友透过金丝边的眼镜,看着主人说:“不可能一开始就画得好嘛。绘画不是你整天关在屋子里,光凭想象就能画好的。意大利的安德烈·德鲁·萨鲁大师曾说过:‘绘画莫过于模仿自然本身。天上有星辰,地上有雨露,空中有飞禽,林中有猛兽,池里有金鱼,枯木上有寒鸦。大自然就是一副最动人的图画。’你要是真想绘画方面有所成就,不妨从写生开始吧。”
主人十分钦佩地说:“这话真是安德烈·德鲁·萨鲁特说的吗?我真是孤陋寡闻,竟然一点儿不知道。确实是这个道理,这下我全明白了!”
听了主人的话,那位带着金丝边眼镜的朋友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次日中午,我照例来到檐廊上,舒舒服服的睡午觉。主人竟然破例从书房里出来了,他在我身后不停的鼓捣这什么。我偷偷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儿,发现他正煞有介事的贯彻安德烈·德鲁·萨鲁特的教诲呢。看他那认真的样子,我忍不住发笑。他没意识到朋友的恶作剧,居然真的开始写生了,还拿我当起了模特。
此时我已经睡饱了,特别想伸个懒腰。但想到主人难得这么专心的挥毫作画,我要是动弹了,岂不辜负了他?我竭力忍耐着,继续装睡。
现在,他已经勾勒好轮廓,正在往脸部涂颜色呢。我承认,我不是猫族里的美男子,和其他猫相比,无论身材、毛色、还是脸型,我都不比他们突出。可就算我长得再难看 ,我也不是主人画出来的这副怪模样啊。
首先是毛发,毫无相像之处。我的毛色和波斯猫的相像,是浅灰色中带点黄色,就犹如漆树树皮的文理。这是任谁看了都毋庸置疑的事实。再看看主人现在涂的颜色,说黄不黄说黑不黑,既不是灰色也不是褐色,就连这些颜色的混合色都算不上,只能算是一种无法命名的颜色。
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竟然没给我画眼睛。他作画时我正在睡午觉,这倒情有可原。问题是连眼部轮廓都看不出来,让人根本无从判断这到底一只睡着的猫,还是一只瞎眼的猫。我不禁暗想:照这个画法,就算你再怎么效仿安德烈·德鲁·萨鲁特也没用。
不过,我还是由衷的佩服主人的那股劲头。我尽量保持原有的姿势趴着不动,怎奈憋了一泡尿,全身的肌肉都绷的难受,已经到了无法再忍受一分钟的地步。万般无奈之下,我将两个前爪向前伸了一伸,低头向前一拱,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事情已经这样了,那我就没必要在保持原地不动了,横竖都破坏了主人的绘画计划,不如顺便到后院解决我的内急好了。看见我慢吞吞地走开了,主人果然又失望又生气,在客厅里怒吼到:“你个混蛋!”我这个主人啊,他骂人一向都用“混蛋”这个词。因为除此之外,他不会用别的骂人的词了。主人一点也不体谅我忍耐到现在的苦处就算了,竟然还张嘴就骂“混蛋”,真是太不通情达理了。如果换作我平时趴在他背上的时候,他多少会给我点好脸色看,骂也就骂了,可他从来没设身处地的为我想过,没做过半点儿让我高兴的事,就因为我要尿尿就给我安排了个“混蛋”的罪名,未免太欺人过分了。人类就是这样,总是自我感觉自我良好,妄自尊大。不出现更强大的生物来惩治他们,还不知道要狂妄到什么程度呢!
如果人类只是肆意妄为到这种程度,我忍忍就过去了。可要是讲起人类干过的那些缺德的事儿来,我听过的比这更悲惨的事可多啦……
待续……(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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