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人想退后一步,但终是没有动。他觉得心虚,但不想退让。
“这是在外面,你不要叫他的名字。”佐井的语气听着也不太好。
“没事,周围没人。”鹿丸说道。
鹿津的眼珠往旁边偏了下,就整个人都转过身去,说:“你们跟我过来。”
这是一条异常僻静的小巷,路的宽度三人并行有些拥挤,鹿丸便退后一行,让佐井和鸣人并肩走,鹿津走在最前面。两边的楼体挡住了阳光,让整条巷子都阴冷潮湿。
走不多时,鹿津停步,靠在墙上,看着鸣人:“看看周围有没有多余的人?”
鸣人感知了一下,发现周围空荡荡的,只有一些野猫野狗和零星几个流浪汉在附近。“有几个流浪人。”
“距离?”
“听不到我们说话。”
鹿津听了,抱起双臂,盯着鸣人,冷不丁地说:“你知道信义为什么把你从木叶要过来吗?”
“……”鸣人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被冒犯了,“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别逃避。想不清楚这件事,你迟早栽在这朝日城里。”鹿津厉声厉色地逼迫着。
鸣人不舒服极了,别过头去,不想说话。
僵持了一会,鹿津直截了当地说:“行,现在没时间给你闹别扭。鹿丸——”鹿津看向鹿丸,“你说。”
“……”鹿丸很是尴尬。
“说。”鹿津的声音像刀子,向鸣人他们刺来。
鸣人瞪着鹿津,真的生气了。“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想提醒我,我是个假释中的囚犯,是朝日城的眼中钉,是一直给木叶惹祸的蠢货吗?”鸣人压抑着声音,胸脯却因怒气而剧烈起伏。
空气顿时凝固了。
鹿津慢慢抬起手,尖锥扎进石头,空气中响起微小的破裂声,然后,所有的东西都碎了,哗啦哗啦地掉落——鹿津鼓起掌来。“你还算有自知之明。”
鸣人瞪着鹿津,咬住牙齿,克制从身体深处窜出来的火气。
“但是还不够。”鹿津说,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暗器,马上要射出来取人性命,“你看得还不够清楚。”
鸣人感到一丝恐惧。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恐惧。
鹿津从武器包里掏出两张起爆符,一张扔向旁边的墙壁,一张留在手里。
砰。墙壁破开一段缺口。
鹿津把手里剩下的那张起爆符在鸣人眼前晃了晃,说:“在信义眼里,你就是这东西。毁灭目标的同时,也会自毁。”
鸣人盯着起爆符看,伸出手,拿过起爆符,摩挲着,感觉心像被放在开水里煮一样难受,但是脑子终于清明了。
“还有一种可能。”鹿津的语气软了些,满面愁容,“他希望木叶跟朝日城司法系同归于尽。”
怪物终于从帘子后面钻出来了。鸣人踉跄地后退几步,被佐井扶住。很小的时候,还不怎么会说话,鸣人觉得窗帘后面藏着怪物,一到夜里就会钻出来吃人,所以不敢去看窗帘,好像那样怪物就不会出来了。
“叔叔,你别危言耸听。”鹿丸说。“先不管朝日城司法系。毁了木叶,火之国一天之内就亡国。信义怎么可能想要火之国灭亡?”
鹿津的眼珠转向鹿丸,揶揄地说:“连我奈良家的家主都不明白名存实亡的道理了吗?”
“……”鹿丸无言以对。
鹿津靠上墙,仰头,长长地出一口气,他眼里是深蓝得如同黑色的夜空,也是深深的无力感。
“你能解释一下吗?”鸣人走上起来,诚心请教,他看得出,鹿津知道很多重要的事,“朝日城想要对木叶做什么?”
鹿津的眼珠挪下来,形成一种对鸣人的俯视。他思考了一会,才说:“也不是朝日城想对木叶做什么。而是朝日城里的人想要木叶做什么。木叶名义上拥有两万忍者,实际掌控的忍者有一万人,记录在册的顶尖忍者三百二十八人,二百零六人在火影掌控中——这样的力量,能轻易成就什么,也能轻易毁灭什么——所以总有人都想收木叶为己用。然而……”鹿津停下,从墙上起来,站直身子,转向木叶所在的方向,坚定地说,“初代火影当初是对着三议院全体议员发誓效忠,而不是对着哪个人。木叶绝不能为任何一个人的私心所驱使。这是交易,也是道义。因为弱者无力保护自己,才求助于强大的忍者;因为基于雇佣的关系不可靠,民众才献出土地和税收,供养忍村。”
鹿津转过身,看着鸣人,说:“最初,是火之国的平民请求我们留下来。”
鸣人深吸一口气,他仿佛看见欢呼的人群,他想起梦中就任七代目火影的场景,记起四战时坚定地站在他身后的遍山漫野的忍者联军,他想,初代火影千手柱间当初所见到的,也是差不多的情景吧。
“而权贵,从最初到现在,只将我们当做危险的武器。”鹿津说。
一个银发的男人站在高地上,抱着两个男孩,人们对着他跪拜,尊他为神明,请求他的庇佑。他刚刚埋葬了他的妻子,那位被国王逼死的公主。——这个幻象,在鬼之国时看得并不真切,但鸣人却记住了,此刻,在眼前无比清晰。
“我明白了。”鸣人喃喃地说。
鹿津疑惑地看着鸣人。
“真正的火之国,不是土地,也不是财富,更不是一个虚名,而是彼此信赖、相互守护的人们。”鸣人笑了,灿烂如正午阳光。
鹿津愣住。转而在皱起眉头的同时笑了。“你这人……”鹿津撇撇嘴,眼里既无奈又有一分欣赏,“怎么像长不大的小孩一样,跌多少跟头都不看路。你是摔不痛,还是摔不怕?”
“……”鸣人无奈地勾起嘴角。每个认识的人都要在他身上用一次“天真”这个词。“大概,是克服不了的。”
鹿津被逗乐了。“没办法。”他说,看上去心情变得轻松了,“待会儿跟第六人见面时,我帮你挡着。”鹿津的脸转向佐井,“你也不要乱说话。”
鹿津带着鸣人他们穿街走巷,像走在迷宫里,最后停在一处异常僻静的街角,一扇不大的拉门。门前站着一位身着传统和服的门童,他欠身致礼,然后为鸣人他们开门。
迎面是一位同样身着传统和服的使者,但衣料与纹饰显然高级些。他笑起来很和善,他的一只手伸过来。
鹿津把手伸进裤子前面的口袋,摸出一张做工精致的薄银片,递过去。鸣人瞥见银片上刻着鹿津的名字。
侍者见了卡片,眼睛一亮,笑容和仪态里立刻多了几分恭敬,弯着腰,朝里面扬手:“这边请。”
进了门厅,鸣人有些吃惊。和不起眼的门面截然相反,店内异常广阔,金碧辉煌,只一个大厅就打通了三层楼,偌大的空间内只放了假山与流水做摆设,靠近门厅的部分设有接待台,两名身着红色云纹和花纹和服的清丽女子伫立在台后,她们齐齐向鸣人他们行礼。在她们身后靠左的墙壁里,原来还有一扇暗门,里面走出一个男侍者,衣着跟这个给鸣人他们引路的侍者相同。走在跨越三层的旋转楼梯上,能近距离观察吊在大厅中空的一盏硕大台灯,从灯上垂下来的千百条细丝,看上去是真的金银丝,聚成波浪的形状,在黄暖色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万千碎光,好像一条缓缓流动的光之河。
三楼到了,左转,至长廊尽头,侍者伸手去推墙上一人多高的字幅,竟然开了一扇门。门后还有两层楼梯,上去,又见一扇门。推开,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一座花木掩映的庭院出现在眼前。树林被一条约一米宽的小河隔成一环环的,小河就在树林和花丛之间像鱼板纹一样盘旋向前,河岸两边的树木上每隔不远就挂着一盏纸灯,纸灯里是小而圆的电灯,但昏黄的弱光颇有烛火的韵味,让这里仿佛沉浸于一个温暖的黄昏中。
河上架着一座木板桥。桥是平滑的曲线,像一弯月牙铺在地上,尽头隐没在树林中,不知所踪。
侍者带着鸣人他们踏上木板桥,往树林中心走,隐约看见一座青色亭子。到树林中央,这青色亭子也就完全显露出来了,它立在水中央,里面摆了一桌宴席,一个人面朝鸣人他们坐着,身着白衣,带着只遮上半脸的面具——和鸣人一样。他站起来,嘴角含笑,欢迎来人。
第六人。代号白鼠,生于九月,所以又称作九月。又是一个不能以真名示人的。鸣人发现,他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自己。也是好奇藏在面具下的东西吗?
侍者继续引路,鸣人踏上亭台,鹿津已经落座,鹿津示意鸣人坐在他右手旁,鹿丸、佐井挨着鸣人坐下。五个圆凳,就此坐满。
“你先出去吧。”九月对侍者说。
侍者行礼,退下。
九月沉默着,好像在等什么。
不久后,空气中响起清脆的铃铛声,九月便微笑起来,挨近鹿津,轻声说:“师兄,你已经把我的底都透给这几位新同事了吧?”
鹿津斜眼看九月:“你也查过他们几个了吧。”
九月保持的浅淡笑容,目光转回到鸣人他们这边来。“我是白鼠,国安部的同事习惯叫我九月。”
“星野焰。”鸣人脱口而出,“暂时在奈良科长的调查科,协助他的工作。”
“久仰大名。”面具下,九月的目光变了,“漩涡鸣人。”
鸣人如同被揭了面具,被人围起来观看,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九月给了鸣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之后,却立刻转移了视线,去看鸣人右边的佐井,“这位是?”
“佐井。”语气颇冷。
“哦,我?奈良鹿丸,和他们俩一样,给奈良科长打杂的。”
九月的视线在鹿津和鹿丸之间来回,说:“果然是叔侄,眉眼尤其相似。血缘这种东西,真是不骗人。”九月忽然笑得有些俏皮,伸手掐住脸上的面具,鹿津慌忙站起来伸手握住九月的手腕。
“你干什么?”鹿津说,警觉的语气。
“试一试这几位精英的眼力。”
“你的脸,不宜露。”
“我见过几位新同事的脸,他们却未见过我的,这就失礼了。”
鹿津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九月。鸣人看不见鹿津的脸,只见九月笑着说:“好,我不露脸,师兄能放手吗?”
鹿津没动。
九月瞬间收起笑容,摆出认真脸色。“我保证。”
鹿津这才收手,坐了回去。
他到底是什么人?鸣人更好奇了。
“吃菜吧。”九月指了下桌上的一道菜,姿态优雅,“凉透了就难吃了。”
鹿津瞪大眼,望着桌子最中间的汤:“啊!是啊!汤已经不滚了!”说着他的碗已经拿到汤盆边,拿起汤勺就往里装,盛汤的时候,刻意多捞了汤里漂浮的虾仁。鹿津歪头看向九月,“虾是活的吧?”
“当然,我看着服务生活剥虾子扔进去。”
“汤石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鹿津在座位上坐好,用汤匙从碗里盛汤,汤匙中央躺着一只白嫩的小虾仁,泛着银白色的柔光。
“大约一两分钟以前,你们到的时候。”
鹿津把汤匙放入口中,立刻露出幸福的表情。“还好,还很鲜美。”连吃几口,才发现只有他一个人在吃。他朝鸣人这边看过来,“动手啊!这道菜就是要虾子还鲜嫩的时候吃,再等一会就只剩腥味了。”
“是啊。别客气。”九月也开始盛汤。
于是众人动手。
汤的味道醇厚鲜甜,虾仁嫩而滑,清甜味,有点吃果冻的感觉。
“这种雪胄虾很金贵,是从靠近永冻区的寒海捞出来的,产量少,这种幼虾就更少了,因为捕捞是犯法的。”鹿津说着,又去盛汤。“破费了,九月。”
九月笑了:“师兄,你打算一个人吃掉这道菜吗?这还有四个人。”
“你想吃多少都有吧。哦……”鹿津歪头看向鸣人他们,“给你们留点吧。这道菜只有这个绿之座才能吃到。”
鸣人只是伸筷子去夹离自己最近的天妇罗。正嚼着,发现九月一只手托着下巴,盯着自己看。
“漩涡君,我能冒昧地问一个问题吗?”九月的声音里有一种清澈的孩子气。
“什么?”鸣人放下拿筷子的手。
“知道冒昧还问?”鹿津忽然插画,直盯盯地逼视九月。
九月勾起嘴角:“拥有能够统治世界的力量,是怎样的心情呢?”
筷子掉在桌上,鸣人僵住。
“停!九月,你不能在饭桌上审人。过分了啊。”鹿津警告道。
“为什么没有选择统治世界,而是在这里陪一群卑微的人吃一顿无聊的饭呢?”九月脸上挂着微笑,像是恶作剧中的孩子。
“九月,你是不想我们吃这顿饭吗?”鹿津的语气变得冷硬。
鸣人深深地皱起眉头,整张脸都变得十分难看。真是受够了,无论是这种问题,还是问这种问题的人。
“我不觉得那样有什么好的。”鸣人说,语气强硬而激动,“我希望大家信任我,而不是害怕我。与其被人背地里憎恨,我宁愿当面受人一刀。”鸣人握紧了拳头,带着怒气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九月愣了一下,眼神在一瞬间发亮,随即意味深长地笑了:“漩涡君意外地招人喜欢呢。”
鹿津把筷子搭到碟子上,木头和瓷器撞击的声音清晰可闻。他斜视九月:“九月,跟你我就不客气了。我是带他们来吃饭的,顺便谈正事。你要是非得在饭桌上闹得不愉快,我就带他们回去。反正你们也算见过面了。”
九月的注意力终于从鸣人身上挪开,他看着鹿津,赔上笑脸,“师兄,犯职业病的人是你啊,你过于敏感了。对于这三位新同事,我完全没有恶意。只是对他们有一点好奇而已。”九月说着,朝鸣人他们随意地扬了下手,顺便夹起一片烤鳗鱼放在鹿津的食碟里。“好了,不问啦。”
鹿津歪着头,看着九月。
九月的眼睛朝鸣人看了一下,又转回去看着鹿津:“大家都还没吃什么东西,你要让下属跟着你饿肚子吗?”
真受不了。这场餐会我就不该来。在鹿津那样严肃地警告的时候,就该调头回去。“抱歉,我身体不舒服,想要回去休息一下。之前也跟鹿津科长请过假,他没准许。现在我想再次请假,”鸣人看向鹿津,“我可以回去吗,鹿津科长?”
“我跟鸣人一起走。”佐井立刻说。
“哦……”鹿丸尴尬地看了一眼九月,然后附在鸣人耳边小声说,“餐会才开始就推出,太失礼了。”
九月轻叹,拍了拍鹿津的肩膀,“师兄,我这个东道主的脸面,完全被你踩在脚底下了啊。”
“回去吧。”鹿津忽然说,“鹿丸和我留下。”
“啊……”鹿津一脸后悔莫及的表情。
九月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非常难看,但马上恢复了充满亲和力的笑脸,“好了,我道歉,是我过分了。请各位不要这么对我,真的很糗啊。以后夜里梦见今天的场景,都会羞愧地醒来。从现在起,我不再说一句多余的话,只谈公事。可以吗?”九月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鸣人感觉衣角被扯动,低头看,是鹿丸。
鹿津冷冰冰地跟九月僵持着,忽然一秒松弛下来,用一种异常轻松的语气说:“那就把这些东西吃光了再走吧。这里的东西都是很贵的,平时用自己的工资可吃不起。”
鸣人懵了一瞬,随即犹豫起来,走,还是留下?
九月却忽然坐在那里一本正经地说:“漩涡君,十分抱歉。可否原谅我之前的冒犯,赏脸吃完这顿饭?不,是请您今晚能够参加我们这个专项组的第一次作战研讨会。”
“作战研讨会?”鹿津替大家问出口。
“你不是要说正事吗,师兄?”九月嗔怪地说,“那就商讨一下作战方案。这么多人,总不能自由行动吧。”
“作战计划应该由师傅下达,或者我们跟他一起商讨吧?”鹿津说。
九月笑了,鼻子里有隐约的嗤声。“就是要赶在老头子之前,商讨我们自己的方案。”
九月在桌面上摆开两根筷子,一根尖端指向鹿津,一根尖端指向他自己。“目前,我们已经发现了两个关键人物——日向规秀,”九月拿起空碟放在鹿津面前,“白日阁亲王信久,”另一只空碟放在自己面前,“虽然我们无法确定他们是核心人物,但以他们的影响力,也是处于关键位置了。只要以他们为中心继续追查下去——”九月勾起嘴角,斜斜地笑,“至少半个朝日城的达官贵人要上法庭了。”
一瞬间鸦雀无声。只有亭台下传来隐约的流水声。
“九月,你什么意思?”鹿津问。
九月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说:“对全部黑封案件彻查到底,不放过任何一个涉案人员。”
黑封案件?鸣人想起信义办公桌上那堆文件,那可是积压近70年的陈年旧案,许多当事人已经去世,久远的事件应该也没留存什么证据。“要怎么做?”鸣人问。
“两线并进。”九月说,“奈良师兄负责清剿日向规秀这条线,我负责围剿信久这条线。三位木叶来的精英都归奈良师兄用;我单独行动,偶尔把漩涡君借我用一下就好。”九月的表情云淡风轻,好像在谈论的是回家路上顺便拜访邻居这种轻松小事。“我们一起,给朝日城来场大清扫吧。”
鹿津额角的青筋跳动:“你这是大清洗。”
九月看着鹿津,好像想要憋住笑的冲动,但最终更激烈地笑出了声。“师兄把我们说得像是坏人一样。是清扫,是帮助这个快要病倒的国家清理一下内脏上的寄生虫而已。”
你知道国家的安定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吗?在下午发黄的日光中,信义端坐,问鸣人。
是凝聚的人心。金钱、权力、武力,如果掌握在彼此争斗的人手中,国家只会加速崩溃。在鸣人回答“可靠的国防之后”,信义纠正他。
“如果你关心的只是享受和荣誉,为谁拿起武器都是一样的。像你这样强大的人,立地称王的话,很快就能得到追随者,财富和权力也随之而来。”
“但是……”信义站起来,走到鸣人跟前,手搭上他的肩,“你是个愿意为民众牺牲自我的人。军检法庭审判后,你毫无反抗地接受了处刑,我就明白了。”
“我代这个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三亿人,请求你,伸出援手吧。”
九月和鹿津似乎吵起来了,针锋相对的声音打破了鸣人的回忆。
九月对鹿津说话的语气变得非常尖锐:“师兄,事到如今,你还在找退路吗?木叶吗?”九月冷笑,“木叶与朝日城,早已变成互相纠缠的藤蔓。朝日城乱了,木叶也要跟着摇晃。”
“我问你,把朝日城搞到分崩离析,除了造成无法控制的混乱,对每个人、对火之国,能带来什么好处?”鹿津也同样强硬。
“在我回答你之前,先回答我之前的问题。奈良师兄,你想把木叶作为退路,在这场战争中全身而退吗?”
鹿津没有应答。
“你以为在鬼之国是谁对你们下手?”九月继续。
鹿津那异常难看的脸色显示着他在隐忍着激烈的情绪。“我知道。”
“谁?”九月逼问。
“是谁?”鸣人也忍不住问道。
鹿津向鸣人这边侧了侧脸,给了他一个充满压迫感的眼神:“回去说。”
九月看着鸣人,说:“根据我目前掌握的线索推测——可能是信久。”
在乱流中飘动的黑色长发。像雏田一样的柔顺的黑色长发!
“日向规秀!”鸣人脱口而出。
“呵,他是信久的心腹,肯定有他的份。”九月重新看着鹿津,“师兄,是他们先开战的。”
鹿津像被冻住了,浑身散发着寒气,一动不动地看着九月:“所以,你打算还击?”
九月没说话。他似乎在面具后闭上了眼睛,嘴唇也微微绷紧。他抬起左手,举过肩膀,伸到脑后,小臂内侧的肌肉抽动了下。
咣当,面具落在桌面上。
鸣人望着对面的脸,仿佛被坚硬的重物砸到头。
那张脸也在望着鸣人。“师兄果然隐瞒了我的身份。”忽然出现笑容,让这张本就带着稚气的脸看上去更像孩子。“我是信清。”
“十胜阁安亲王信义的独子。”
鸣人差点从座位上弹起来。
鹿津忽然转过头来,语气平静,但不容置疑:“鹿丸,带他们回去,留在宿舍里,哪里也不要去。晚上我回去找你们的时候,一个也不能少。”
“第四十五代皇男中排行第五。”九月继续说。
“皇族……”鸣人呓语。
“马上回去。”鹿津呵斥道,“鹿丸,带他们回去,听见了吗?”
被点名的鹿丸眼睛始终盯着对面的九月,冷静地打量着他。他慢慢站起身,拉鸣人的胳膊让鸣人也被迫站起来。“回去了,鸣人,我们在这里是不合适的。”
“要逃吗?”九月站起来,看着鸣人,说,“你们能逃到哪里去?你们都是被选中的人。”
九月抬起手,四指并拢,单伸出食指,直指鸣人:“尤其是你,漩涡鸣人。我跟你保证,只要你这火之国一天,就必须选个阵营,不断争斗,直到胜利,或者——你死去。”
“凭什么?”鸣人说,平静的语气中透着尖刺。“如果我不想为任何人而战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鸣人身上。
鸣人觉得终于浑身舒畅了,从鬼之国回来之后心头所堵塞的那团黏糊的东西终于开了一个孔,可以大口呼吸了。
九月讶异,而后露出似乎是欣赏的表情。“当然可以。”
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到九月身上。
“如果你做好了与所有人为敌的准备。”九月说。
“我为什么非要与人为敌?”
“不站在一起,就是敌人——这是人心的规则。你不与任何人站在一起,自然就是除你之外的所有人的敌人。你想要走上这种路吗?”
“姑且不论你所说的规则是否存在。如果这是正确的道路的话,是,我会如此做。”鸣人无比坚定,宛如在说一个庄严的誓言。
九月弯起浅浅的笑容。“如果所有人都反对你,你又怎么会是正确的?你是自认为比所有人都高明吗?”
“……”鸣人冷静的脸上,闪烁的眼神出卖了他。九月的讽刺让他想起一些人来,那些人都是他曾经奋力去击倒的,他们全部认为自己是唯一的真理,而大家都是错的。
回应带土的邀请时,是雏田一巴掌打醒了自己,提醒自己并不是孤独无助,身后还站着千千万万愿意支持自己的人。桂魔鬼一般的笑容在耳畔响起,对她和辉夜姬以外的人都嗤之以鼻。
我不是靠一意孤行走到今天的,从来不是。鸣人想。
耳畔又响起九月的声音,“各位,如果你们不愿意面对我接下来要说的真相,可以走。反正你们以后也会用自己的人生来认知那些东西。事实就是要一头撞上才能认清的。”
鸣人坐了回去。“我愿意听任何人说话,但是不代表我一定要认同他。”
九月也坐下,侧过脸去看着鹿津,得意地微笑。
“请慢走。”侍者恭敬地行礼。
绿之座的门关上了。月亮已经高挂在中天了,月色中的城市像一副热闹的画作,深蓝的画布上涂抹着各种鲜亮的颜色——与午夜后几无灯光的木叶大不相同。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又统治着整个火之国的城市。
向着它,鸣人径自走了起来,只几步,就停住。佐井跟了上来。
鹿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喂,你们两个,那条不是回宿舍的路。这边走。”
鸣人微微地蹙眉,转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越过鹿津和鹿丸,走向宁静而黑暗的窄巷。
“喂,那边也是错路啊。”鹿津的声音再度响起。
鸣人只是走着,腹中隐隐作痛,或许是刚才吃的东西并不合自己的肠胃吧。
“朝日城的阵营,目前大致可分为七个,这个都知道吧?”九月问。
“老账本了。”鹿津说。
“今天来这里之前,刚听信义大人说过。”鸣人说。
九月点头。“信久和日向规秀是司法系的人,你们也知道吧?”
“是。”鸣人答道。
“就是司法系,最近很热闹。”九月冷笑一下。
“他们干什么了?”鹿津问。
九月看着鹿津,笑着问:“师兄那边没情报吗?”
“我最近哪有精力管朝日城里的事。你到底有些什么情报,快点说完快点回去,免得惹人注意。”鹿津不客气地说。
九月轻笑。“出来睡姑娘,太快完事的话会被笑话的。”
鸣人懵住,随即明白了这是九月找的脱身借口,看来他行动并不自由。
“老头子没说吗?”九月问。
“你给师傅的情报是完整的吗?”鹿津反问。
九月轻轻挑眉。“司法系除了跟元正三财团有联合的迹象之外,也跟圣武三财团联系过,但是暂时被拒绝了。”
“……元正三财团和圣武三财团是敌对的,几乎不可能联合,他们在想什么?”鹿津显然为此感到惊讶。
九月谑笑。“当然是想要得到火之国了。”
鸣人吃惊,想不到九月轻易说出这样的话,这等于说“篡国”。
“元正三财团掌握着火之国财富的四成,圣武三财团近三成。如果能得到双方的支持,火之国大半财富就能为他们所用。国库里才多少钱,全拿去也做不了什么。再者,火之国六大系统,司法系自己是一个,财政系、国土资源系和工商发展系在元正财团手里,司法系与元正三财团联合,占了四个。剩下一个金融系在圣武三财团手里,一个国防系……”九月笑出了声,“一直就是四分五裂的,很难造成什么威胁。所以,只有金融系需要解决。”
所谓国防系,鸣人也知道。国防系即火之国国防军管理委员会下属的国防军总指挥部、国防军检查法庭、国家安全部,以及木叶。这四家,按信义的说法,一直是各自为政,顶头的军管会形同虚设。
“圣武三财团在仁成革新后才开始形成规模,此前在朝日城几乎不存在,是因为民众公选制的出现,才渗透了新兴的金融系、教育系、新闻系和民生系,在朝日城里根基尚浅。近些年主业又受到元正三财团的冲击,急于寻找同盟——大概,在司法系看来,他们可以充当桥梁,让年轻的企业家们向富豪世家投降吧。所以才被拒绝了。”九月笑得好像亲自在场看了好戏。
鹿津看了一眼九月,说,“仁成革新之后,平安宫彻底失去任免官员的权力。在决定官员任命的议院里,日之子的席位来源于皇族血统;月之子的席位来源于他们出色的公众动员能力;而星之子,只因为是星之子,就会被民众所选中。圣武三财团里,有不少是星之子出身。在他们眼里,他们拥有的,是火之国九成人口的支持。他们是最不可能认输的。”鹿津看着桌面,出神地说。
“事实上,星之子一旦跨入月之子的行列,只会最鄙视原本的同胞。”
“星之子感觉不到这种鄙视。他们最擅长掩饰骄傲,轻易就能融入到星之子中去。”鹿津淡淡地说。“而你我这样的人,早已失去了同民众打交道的耐心。同样地,能够选举自己的代表人进入朝日城的民众,对你我这样的人也失去耐心了。”鹿津拿起已经不热的茶,呷了一口。
九月看着鹿津,眼神有些复杂,问:“奈良师兄,你是怎么看待仁成革新的呢?”
鹿津面无表情地说:“国防系呢?有被司法系找过吗?”
“说起这个,”九月撇嘴一笑,“除了我们国安部,其他三家都被找过了。”
鸣人心头一震。
鹿津的目光也闪烁了一下。“找了谁?”
“总指挥部的信弘和三卿上吉、军检法庭的信光和江华秀峰……”九月说着便停了,注视着今晚宴请的客人。
鸣人很想开口问,但他知道不能多嘴。
九月忽然伸出筷子,去夹寿司,慢慢地嚼了起来。
所有人盯着他吃完。
“日向规秀自己就是木叶的。”九月很随意地说,“而且出身望族。”
鸣人几乎坐不住了,只觉这包房里空气忽然掺了许多尘土似的,呼吸不过来。
“具体情况师兄更清楚吧。”九月只看着鹿津。
鹿津略作思考,问:“圣武三财团和国防系的事,你为什么不告诉师傅?”
九月久久没有说话。最终,他说:“无法信任老头子吧。”
“什么?”鹿津问。
“老头子是老派人,适应不了现在的形势了。”九月说着,看了一眼鸣人他们,然后看了鹿津一眼,“虽说名义上他已经不是我父亲了,但随意诋毁他显得我人很烂。不说了。”
九月大概是看到了鸣人摆在脸上的疑惑,特地解释道:“我十四岁的时候被你们的信义大人清出皇籍了,所以名义上我已经不是他儿子,不是皇族了。”九月笑了笑。
鸣人本来觉得这是悲哀的遭遇,但九月脸上云淡风轻的笑容让鸣人察觉到蹊跷。如果是父子反目,九月不可能还为信义做事。
“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还查什么呢?”鹿津问。
“这些都是听来的小道消息,充其量算线索而已,没有坐实的证据。”九月说得理直气壮。
鸣人张着嘴巴,想骂人。坐在陪了半天的忐忑,结果吓人的人表示他在开玩笑。
“我们要查到凿实的证据,才能把人送上法庭。”九月继续说。“而且在有证据之前绝对不能被对方发现我们的动作,否则打草惊蛇,搞不好招来杀身之祸。”九月特意给鹿津使了个眼色。
“不可能什么人都查。”鹿津严肃地说,“师傅给的黑封切腹案,一旦全部查清,捅出来,朝日城可能稳不住。”
九月的视线忽然又盯在鸣人身上,说:“仁成革新时那么折腾,不也没见血吗。”
鹿津的眼神忽然如刀似剑。“九月,不要与仁成革新相提并论!那时是百万民众请愿,哪一方都是被迫的!”
“仁成革新之前,那叫暴民叛乱。”九月针锋相对。“但是,因为初代火影大人,才使得请愿达成,变成了光荣革新。”
鸣人看见鹿津在咬牙,脖子与额上的青筋跳动起来。
九月却忽然出现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他凝视着鸣人:“今天,我们也有漩涡君。”九月毫无预兆地站起来,向着鸣人,深鞠一躬。
鸣人也只得站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心乱起来,但鸣人大致明白了九月的意思。难怪九月会在宴席一开始提起那样的话题——拥有统治世界的力量。
“虽然我出身皇族,但我非常崇敬初代火影大人。“九月慢慢直起身,”他无疑是火之国历史上杰出的改革家。无论是创建一国一村制,促成议院制,还是达成尾兽制衡的和平局面,都显示了他非凡的胆识与智慧。但是,最令我向往的,是他违抗平安宫的命令,保护了一百四十万请愿民众的壮举。——正如同漩涡君在客乡边境所做的那样。同时拥有至上力量与无限慈悲的人,真是伟大啊。”九月的笑容看上去那么真挚。“所以请允许我叫您的名字,这是无比荣幸的事。——鸣人君。”
啪啪啪啪。鹿津鼓起了掌。“九月,可惜了,如果你不是出身皇族,可以去竞选内阁首相了,当选的概率很大。”鹿津重重地拍了几下手掌。说完,鹿津给鸣人使了眼色。
不要相信他。鹿津如是暗示。
鸣人压抑内心的激动,坐下来。他仔细打量九月,看不出一丝破绽。然而据鹿津所说,九月是国安部最成功的情报员,怎么可能没有复杂心机。要说在国安部学到了什么,那就是——坦诚与聪慧是不可能共存的。没有有话直说的聪明人。
“你想让我做什么?”鸣人问,神色平静。
“保护朝日城。”九月回答,同样平静。
“朝日城有危险吗?”鸣人问。
“朝日城要地震了。”鹿津忽然插嘴。
鸣人疑惑地看着鹿津。
“搞不好木叶也要着火。”
鸣人有些明白了。
“九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想要火之国的,只是司法系吗?”鹿津像审视罪犯一样审视九月。
九月似笑非笑。“我想要的,和我父亲一样。”
国安部为什么而存在?其名即义。是为了保这个国家安定繁华,让一切内在的、外在的威胁都不足以危害国本。信义这样说过。
鹿津瞪着九月,冷冷地说:“所以呢?你就觉得大半个朝日城里的人都挡你的道了?”
“那要看他们的选择了。走司法系的路肯定是不行的。”九月悠悠地答。
“你揭人家的黑底,人家凭什么跟你结盟。”鹿津用嘲讽的语气说。
九月忽然又笑得像个孩子。“哪有。如果想要追随者的话,威胁是不行的,信任才是有意义的。对吗,鸣人君?”
我究竟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
我想要的生活……
我所珍视的一切……
“和这一切有什么关系呢?”对着已经滑到西天的月亮,鸣人自言自语道。
如果佐助在就好了。鸣人想,打了个寒颤。现在还是八月,夜里本不该如此冷的。
你会有怎样的答案呢,佐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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