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江三江汇合全景（张诚/摄）
龙州，一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一个时间停滞不前的小城。如果一定要把她和国内景点比较，这里有井岗山的红色记忆、桂林山水的面貌和性格，以及成都的懒散、悠闲，却没有乌秧乌秧的游人。龙州是上帝遗落在祖国西南边陲的一颗明珠。就像这个地方一直被世界遗忘一样，游荡在这里，你可以完全忘了自己从哪里来、向何处去。
红八军军部旧址（严造新/摄）
龙州起义纪念馆广场（严造新/摄）
上世纪30年代，在百色起义的感召下，左江流域的居民掀起了革命的浪潮。1930年2月1日，邓小平、李明瑞、俞作豫等革命先辈，领导广西警备第五大队，发动了震惊中外的龙州起义，并建立中国工农红军第八军。自此，龙州重新进入人们的视野，这个自古便有“南疆重镇”之称的千年古城，奇迹般的幸存于战火和现代化发展的进程。法国殖民者带来的一抹风情和密宗式的祈福巫文化奇异的融合在一起，构成了龙州独特的魅力。
龙州县城城南区（龙州县委宣传部提供）
如今，站在餐馆、咖啡馆、网吧、旅行社、SPA和按摩店林立的龙江街——龙州县最主要的大街上，与成群结队的摩托车，以及从老屋子里钻出来，唱着山歌，走在老街道上，在小店与老友相聚小酌，在广场刮痧，理发，心平气和的“老龙州”——并偶尔会见到进城的乡下人坐着牛车，优哉游哉，如闲庭信步——这一切和旅游业发达的其它旅游城市毫无二致，刚刚到达十分钟的我感到一阵强烈的怀疑和失望：这就是徐霞客笔下的“足夺二山之席也”的龙州吗？还是我又一次被自己的想象给忽悠了？
来龙州之前，曾听多人谈起过龙州。按说中国古代地名能够被称之为“州”的地方都是由皇帝所赐。于是，我刻意找了不少图文资料，并认真查看龙州县志，但始终找不到一丁点儿有关龙州地名由来的蛛丝马迹。不过关于龙州之名的由来，民间倒是有一个优美的传说：相传玉皇大帝珍藏一颗珍珠，他想把这颗珍珠放到一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水宝地。有一次，玉皇大帝巡游到龙州，看到龙州奇山丽水、钟灵毓秀，认为这是世上最美的地方，就把珍珠放在了龙州城头南门渡的河中央。这颗珍珠闪闪发亮、非常美丽，引得一条青龙和一条黄龙争相抢夺，但珍珠是镇城之宝，玉皇大帝不给青龙和黄龙抢去，所以就把这两条龙给镇住了，让他们永远守住珍珠。这里就成了“龙州八景”之一——“双龙抢珠”。因有“龙”有“珠”，人们就把这里叫做“龙珠”，当地土话“龙珠”与“龙州”同音，所以后来就叫“龙州”了。现实中，这青龙是水口河，黄龙是平而河，这两条河都发源于越南，在龙州城头交汇后形成左江。水口河因河岸多为岩石而河水清澈碧绿，平而河河岸多为黄泥而河水黄色混浊，两条河在龙州城头南门渡汇合后仍青黄分明，如青龙、黄龙牵手结伴而行。
在明代著名的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徐霞客看来，“阳朔山峭濒江，无此岸之石；建溪水激多石，无此石之奇。虽连峰夹嶂远不类三峡，凑泊一处促不及武夷，而疏密宛转在伯仲间，至其一派玲珑通透别出一番鲜巧，足夺二山之席也。阳朔画山，竟逊一筹。”
正是被这寥寥数语打动，我就已经糊里糊涂站在这里了……
龙州县倚江而建，全城只有几万人口，是一座名副其实的边陲小城；但她却是一座活的博物馆。丽江河的涛声，骆越文化的超自然暗流，以及优雅、隐秘、清心寡欲、没有自己声音的龙州人，它们的组合却让这里成为一个很多大城市所无法企及的写满历史和沧桑的地方。
龙州海关老照片（龙州县委宣传部提供）
法国领事馆旧址（严造新/摄）
中法战争时期，作为中国西南边陲的重镇，龙州的作用就举足轻重了。1885年，法国从越南入侵中国，民族英雄冯子材以龙州为基地，统领广西边防军民，击退了法国侵略。然而战后，腐败无能的清政府不败而败，签订了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允许法国在龙州设立领事馆，并使龙州成为广西最早开放的口岸。后来意大利、比利时、奥匈帝国也向这里派驻了领事，法、英、美等国还在龙州设立了商店、洋行。外国商品从水路、陆路源源不断地运到龙州，再从龙州销往内地。其实这里的领事馆本来是龙州火车站的旧址，法国人企图把越南人的铁路修到中国，并通过铁路控制中国的西南地区。不过因为镇南关大捷和义和团运动的兴起，法国人的阴谋未能得逞，事先建好的火车站，在1908年被法国强占把它作为领事馆使用，直到1949年。龙州火车站是广西最早的火车站，包括结构相同的两幢法式建筑。斜顶、大拱门、螺旋楼梯，典雅而实用，处处体现了中西结合的风格特点。龙州火车站几经修缮，与四周几颗高大的古樟木一起，在时光的轨道上走过百年沧桑，成为那段抗击入侵的爱国历史见证。
龙州丽江南门渡（龙州县委宣传部提供）
龙州全城被江水环绕，水口河和平而河在这里交汇，从而形成了左江。左江龙州段又被叫做丽江。它是西江水系上游支流郁江的最大支流。古代称之为“斤南水”、“斤员水”，发源于越南与广西交界的枯隆山。左江在壮语中有一个很脱俗的名字叫“临尘”，也就是天上河流的意思。左江江水澄碧，自西南方向款款而来，直逼独秀峰下，然后向东一转，横穿县城，迂回曲折于崇山峻岭之中，流经驮怀村与崇左交界处，直奔东南的黑水河而去。远看，左江恰似一条青丝罗带，随风飘动。而周围的山峰，在阳光和雾霭的照映中，绿的碧绿，蓝的翠蓝，灰的银灰，各各浓淡有致，层次分明；就像金龙村美人头上的装饰，清秀淡雅。因为有了左江，所以龙州更多了一份灵气。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左江也是龙州人的母亲河。
在龙州，时间是用来浪费的。看着眼前蔓草丛生的码头遗址，倚立在河边鳞次栉比的明、清、法式建筑，青石板铺就的狭窄的巷子，以及架在河上的龙州桥，你就无可救药的开始失陷于回忆和思索之中。对着杯子里的一杯碧绿的青茶走神，看着墙上的壁虎发呆，坐在街边的酒吧对着行人傻笑，游客无一例外会感染上这些症状而不自知，这就是龙州的魔力。当然，为了证明自己能够摆脱这种重症肌无力的痴傻模样，也有游客挣扎着把自己塞进“万虎”小三轮车里去城外神奇的美女村猎艳，抑或是像我们一样，启程赶往34公里开外的水口镇去感受中越边寨“鸡犬相闻”的生活。
水口口岸（龙州县委宣传部提供）
水口镇位于龙州西北部，因两条发源于越南的河流在镇内交汇而得名。这里是中国进入越南及东南亚国家的重要通道，坐落着广西最早开放的口岸--水口口岸。水口关南北两侧石山林立，山高均在海拔300米以上，巴望河为中越界河，与越南的牧马河及巴望江于水口关汇合后为水口河。
水口浮桥（夏雨/摄）
下午时分，这个国家一类口岸附近机器轰鸣，几个月前的土丘、洼地如今已被平整为平地。在中方一侧，龙州口岸办的一位负责人，指着水口河两岸刚修建好的码头说，“为了拓宽口岸通道，加快推进中越跨境沿边经济合作走廊的建设，龙州县政府投资7000万准备在那里修建一座货运浮桥。”
他还告诉我，离那里十几米的地方，曾经有一座铁桥。可惜后来被炸毁了。就在前年，他们的掘土机甚至被一颗掉在河里的反坦克地雷给掀翻过。“如果不是给一颗老玉兰树挡住，恐怕连驾驶员都会炸飞到河里……”
走过联检大楼的通道，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座可以容纳3台汽车并排行驶的崭新的大桥。越南驮隆联检楼顶上的一星国旗迎风招展，与我身后的五星红旗相辉交映，给人平添了几分威严。
对水口口岸，清代诗人佚名曾在《水口关》一诗中描绘说：“水口关无关，关以水为扣，一幅青罗纨，曲折缠肱肘。未可作藩垣，只宜溉田亩。下冻接高平，兹水实枢纽。厥源浩且长，直溯广渊右。顾此咽喉区、津梁设非偶，堪济志发军，楼船今在否，抚苗安井（田旁）鉴，省俗谘耆叟，新月漾波黄，渔蛮唱铜斗。”（《龙州县志》艺文志卷）。正如中国古代许多名关一样，水口关亦有这样或那样的历史传奇，因为它们都历尽风霜，看尽世事变迁，直到现在依然繁忙。
水口大桥属于中越两国所共有。桥中间的栏杆及桥面上画着红色的国界线。过了这条红线就算出国了。
在这里，不时会有越南人从桥上过来。把越南的商品运进来，把中国的商品运出去。在口岸的入口，很多越南人拉着一车车的货物进入中国互市点里。一辆辆来自全国各地的大货车在等待装载货物。
来到水口大桥桥头，在随行翻译的陪同下，我上前与穿梭在两国间的越南人搭讪。
“你好，你们是从越南来的么？”
“是的。”越南人满脸微笑地看着我们。
“你拉的是什么？”
“冰鱼。”
“这是冰鱼？”
“从越南拉过来的吗？”
“从越南拉过来的。”
“拉了多少啊？”
“35盒。”
“你这是拉哪儿去啊？”
“拉到交易场去。”
“满头大汗，很累吧。”
小伙子腼腆地朝我笑了笑，继续把他的一车冰鲜鱼拉到水口边民互市点。在这里，这些刚刚从越南进入中国的货物，将被很快的运送到全国各地。这是从越南过来的鱼，越南小伙子姓阮，虽然不借助翻译，我们无法与他进行语言的交流，但是小伙子脸上的笑容是没有国界的。
“你们跟他们是一起的么？”我指着他身后不时从桥上过来的人问。
“一起的。”
“你是越南哪儿的人？”
“广元，越南广元。”
“广元离中国远么？”
“很近的。”
“你多大了？”
“二十岁，今年二十岁。”
“一天拉多少趟？”
“一天十来回。”
“十来趟？收入怎样？”
“他说一个月几十兆（越南币）。”翻译说。
“一个月多少钱？”
“上个月越南币3兆多。”
“3兆多越南币？”
“越南币。”
我现在脑子有点乱。算不过来3兆多是多少人民币。
水口口岸是国家一类口岸，也是广西最繁忙的一座口岸。在水口口岸进进出出的货物，大到矿石、机械，小到水果、日用品，而且最近这里成为进口越南海鲜的新通道。龙州以前没有铁路，也没有高速公路，2017年将要开工的南宁至凭祥段的高速铁路将通过龙州，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所以未来将有更多的货物通过这个口岸，在两个国家间快速地流通。
“个人要进口岸的话需要办什么手续吗？”我问身边正在执勤的边防武警。
“护照、边防证，还有港澳通行证都可以。”
“那我们现在能不能越过这个界碑的位置？”
“桥中间。”
“哦，桥中间。”
“以红线为界。”
“那我们现在可以到那儿去吗？”我指着水口大桥说。
“可以，但是不要越界。”
“这是什么？”
“蚕茧。”
我们对面就是越南的驮龙口岸，以我脚下这个红线为界，我现在左手边就是中国，右手边就是越南。
“以河中间为界，就是反正这条河有多宽。”
“以中间为界？”
“对，就是分界线。”
“现在中越陆路口岸都已经划线了嘛。”武警战士补充说，“我们是2010年都划完了”。
我们从桥头来到第943号界碑，也是广西三大界碑之一。第一眼看到这个界碑的时候，上面的国徽还有“中国”两个字，就会给人一种很庄严、很神圣的感觉。而且其实一个国家的版图，就是这样一个一个界碑连在一起形成的。所以站在这，那种国家的形象在我心里面越来越清晰。
水口镇有两万多人口，它的西部和北部都与越南接壤，在56公里长的边境线上，种植着甘蔗、木薯、香蕉等多种经济作物。不过这里最有名的特产还是桄榔粉和法国坚果。中国市场的坚果60%都是从这里批发出去的，水口口岸已发展成为中国最大的坚果进出口口岸。据水口镇党委书记黄华介绍说，“2014年1—6月份，龙州县边民实现人均增收561元，这全都得益于日渐完善的基础设施。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经营边贸物流的企业进驻到水口口岸，未来这里将更加红火。”
“目前水口至驮隆中越界河二桥已通过中越两国国家层面的审批，下一步我们将加紧开工建设。”口岸办的负责人也插话说。
“在科甲口岸，投资1.5亿元的科甲边贸城也正在规划建设当中。新的边贸城包括验货场、交易场、仓库、商铺等功能区，它的建成将为推进口岸经济快速发展、实现‘富民兴边’起到积极推动作用--”
富民兴边 （严造新/摄）
水口像龙州一样，是一个历史悠久，而且很特别的边陲小镇。在这里，从人们最重要的生活中，或者说是从一个简简单单的小吃中，你就可以感受到一种自然淳朴的龙州味道。
排除了最初的迷茫失措，我在龙州享受了一段好时光。如何穿越游客化的重重迷雾，触及到本属于这个地方的宁静质地？这里是我的一些个人心得，相信你也能找到你的。
阳光正好，我们继续上路。“美丽南方·口岸行”下一站是：凭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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