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正始十八年,徐州青岩村。
“二十从军征,双老望切切。卸甲乱鬓白,瘦马不识家······”
悠长的山歌自山下而吟,传至山上若有若无,如仙音幻语。
一个冷峻而美资的男子将手上强弓和猎来的野兔双双扔在山地上,翻身踏上一块山崖边的巨石,居高临下,俯瞰风云。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古人诚不我欺!”男子望着眼前飘荡的云,与山下点缀的绿色,不由感慨。
“虽如此,大有大的巍峨,小有小的乐趣。终南隐士身在山,其心长在山之外,终不得山水之意。”男子讪笑一声,跳下巨石,挽起强弓与野兔,沿逶迤的山路大步流星而下。
野草野花长满在泥路的两旁,其枝叶上还盛着一滴滴春意的露水,似那东海珍珠。春分刚过,时不时有几只蜜蜂嗡嗡地尖鸣,觅食于花蕊,随着一朵上盘旋,又越去另一枝。泥路的一旁是一片早春的耕田,插着矮小而清脆的央禾。
几个乡中村民捆上裤子,穿着粗衣,弓身躬耕于田野中,唱着歌儿,插着幼苗,他说他便笑,甚是快活。一群摆成人字的大雁自南往北飞,越过连片的肥沃与零星乡民,隐没于群山之中。
一骑自泥路而来,在刀刻着“青岩村”的青石路碑上勒马而望。那马张开嘴,吐出了一团白烟,微微喘息,显然是自远处跋山涉水而来,体力不济了。宁松从马背上跨下,一脚踩在软泥里,闭上双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人间好时节,千里快哉风。想不到徐州治下还有如此清幽之地,尽得桃花源景。”
“乡中斜阳去,小儿稚声罢。木牍无红妆,祖地添新棺······”
山歌自田间传来,飘飘然在这清秀山村里,添了几分悠远之意。山歌入宁松耳,如沐浴春风,浑身轻松。宁松不由眼前一亮,看着农忙的几个村民,颇有兴致。宁松不顾野草的湿润,便踏着泥泞不堪的田路朝田间走去,对着一位老伯拱手行了个礼。
“敢问这位老伯,方才见你们所唱之歌颇有意思,不知由何人所创?”
那老伯停下了手中的农活,见来人身穿一身青色长袍,腰间挂玉,头上束发戴冠,神采奕奕,贵气不可言说,俨然翩翩公子之姿。老伯连忙弓了弓身,呵呵地笑着,热情地说道:“你说这歌呀,是咱村陆渔写的一首诗,咱们大字不识几个,见这诗说起来挺顺口,便把它编成了歌,唱着它干活可有劲咯哈哈······”
“原来如此,敢问老伯,陆渔人在何处,可否告知?”宁松再问。
“他啊,住在那边,柳树旁边就是陆渔家。”老伯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宁松跟老伯道过谢后,便朝所指之地而去。青岩村里,几十户人家,阡陌交通。一棵柳树长在小河边,细长的柳枝随春风小心翼翼地沾着水面,犹如蜻蜓点水。柳树旁有一草屋,屋前是一片由木栏围起来的前院,院子里有一口井、一个石磨和一间草庐。
“应是这里,陆渔,陆渔······”
只见木门紧闭,宁松敲了敲门却久无人应,朝木栏缝隙间望入,里面静悄悄的。
“莫非不在家,还是高卧榻上,不知日月罢了。”宁松寻思一会,眉头松开,嘴角轻扬。
“榻上非久恋,日月我向足。你以为我像你那样么,说起打盹还不羞愧。”
一把铿锵有力的声音从宁松背后传来,似那洪洪大江,延绵不绝。宁松微微一鄂,便喜上眉梢,大笑转身,向来人踏近几步,施了个礼。一个英气勃勃的男子,左肩背弓,身后挂箭,右肩扛着一只猎来的肥硕野兔,身穿黑衣长袍,大步踏来。
“宁松,好久不见!你是怎么找到我?”
“陆渔,你让我找得好苦,原来是躲在这清幽之地偷得浮生乐,逍遥自在,令我好生羡慕呀!”宁松故作讪笑。
陆渔走近,将野兔放下。打趣道:“侯门之后,也羡慕我这山野小民,这真是稀奇。”
宁松咳了一声,“你不会就让我站在门外吹着风,跟你闲聊吧。”
“哈哈······请进!”
陆渔推开木门,领着宁松进了草屋。草屋里摆设极为简单,一张木榻,一张书案,一张木架,还有一些生活陈设。
“山野陈设简陋,唯有一茶以待。”两人相对席地而坐。陆渔烧开一壶水,沏了一壶茶,给宁松和自己倒了杯。
一杯茶毕,宁松双眼放光,不禁赞道:“此茶甘甜,口留余香,倒是清远。”
陆渔问:“好喝吗?”
“世上有名的茶我也喝过不少,这个喝起来也有其独特的地方,确是上品。好喝!哎,这茶叫什么名字?”宁松意犹未尽。
陆渔闻言,便提起茶壶,再给他倒满。“这茶是我自己种的,沏茶的水,取自院子里的深井。此地山清水秀,种出来的茶叶也沾了点灵气,配以清甜的井水,煮出来的茶不是名茶,胜似名茶。所以,这茶,无名。”
“不会吧,这么好的茶竟然无名!你也是熟读诗书,名列风雅,赐名如此雅事,何不为之?”宁松拿起茶杯的手停住,连忙放下茶杯。
“你不是说我卧榻高睡,不知日月么,当然是忙着打盹,没空提笔咯。”陆渔半倚着身躯,斜眼笑对。
“去你的,说真的,赶紧起个名吧。要不,我来?”宁松眼珠一转,显得聪慧,这时的他,完全不像个饱读诗书的文人,更似个处处充满狡黠的商人。陆渔做了个请的手势,脸上自有洒脱之意流露,如一个看透红尘的修士,显得风轻云淡,似是一切皆不在意,又似一切皆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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