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土君早先就想过, 须出一本小说 ,来维持他的名气。
这须作出一篇佳作来;然而委实不易,现在读者这样挑剔,不留点新东西不行的。
“唉,近来可有甚么大事么,新冠肺炎?不行,这样的作品恐怕早已做烂掉了;伊美战争?笑话,离得太远。……”
他这日在外面一片黑漆漆时便起来了。
“那么我刚才的梦...…忘,忘了……”
士土君教头低下,侧看着发着红光的“小太阳”,教手捂住额头。
他闭紧了双眼,这时听得窗外淅淅沥沥的雨水的砸到蓝皮铁屋檐上,像放鞭炮一样发出毕毕剥剥的声响;在冷清的夜。
“嗯,乞丐,”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他放鞭时的那个可恶的老气丐,
“ 那个乞丐,看到我点烟点鞭,竟拿凉水浇来,还叫着些可恶的废话……”
士土君想着,忽而向眼前的“小太阳”踢去;小太阳便噫的一声,挪了一步,教光正着士土君的眼照。
红红的太阳正中夹着一块黑的铁圆盘,像一颗大眼,却还直直地看向他。
火红的光的炙热教士土君的眼睛眯成一条细线,毛毛地分差出儿株参差不齐的黑条条来。
他赶紧向“小太阳”踢回原来的侧照,好教他的一双伸着的脚照地涂上红漆,却仍然冷得似条冰棍, 而他的两个小腿早已经被烤得阴隐作痛, 宛然扎了几束针。
士土君蓦地踢开“小太阳”,教它把天花板渡了一层铜,躺倒在地上,像没抓稳在地上做了三寸半距离的滑行,将黑污污的吸盘似的底坐对着士土君。
蓦然,那吸盘离他愈得近了:他捉着黑皮的死蛇的电线,教“小太阳”来跟前,扶起和关上了它。
“唉,那个乞丐昨年还看见他,今年不放鞭了,他就不来了罢,或者……”
士土君本来各样的事在眼前都毫不改色,现在却为这个乞丐可叹而慨。
因为他的思想里,觉得气丐之流是必死的;要么去福利院,要么饿死在黑暗的角落。
在福利院则没有自由,死了更不是甚么道路,活着也只有受冻,总之怎样都教人感到可怜。
“ 那么……”他欠过身伸长手臂,从书桌上摸来本横线格的本子和一支加长细簇鸡纹镀银钢笔,在一页空白的第一排的正中写下 “乞丐”两个字。
“好像不妥,还是换个名目罢。
“乞丐……这种名目太低俗了,虽然庄子曰‘名者,实之宾也。’大抵不以为有多重要。
“但我这次,发到太教授报社里,应该想个好名目,——那里很重视名目的。哦,‘杵竹杖的讨儿’呢,也不好,哦!叫《暗角的鞭炮响》如何。——唔,可以可以。”
士土君于是在“乞丐”上划条双杠,在下面写下了题目。
他继续想:“那么,就以乞丐为主角。乞丐……”
士土君闭上眼,在眼前的虚无和黑暗中想乞丐的模样。
“那么,乞丐肯定是又老又丑,衣衫槛褛,头发像一窝粪便,蛆虫盘满……
“不好,这样太恶心了,会讨不到钱的,或者他只是穿的旧衣服,头发刚剪过。拿着齐高的木棍,下头已经磨得裂开,上头系着一张破烂的麻布……”
士土君突然发现“模样”的思想终止了。
“写乞丐的文章多吗,我还是须要有新异的思想,不然发到太教授报社怕是不要的。——那里很重视内容的新奇。
“——乞丐, 写的人应该不多罢 ,如果乞丐能去做文章的话,便早就不是乞丐了,所以现在大抵是些无聊的人写些造作的乞丐的文章,他们又不是乞丐,去讨过饭么。”
士土君这样想,好像将自己变成乞丐了。
“我偏要用第一人称写乞丐,不知有没有这样写的文章。
“好像,好像欧,亨里作过篇《警察与赞美诗》,跟我将写的很像。
“不过 ,这是外国的很荒唐的小说,看过的人肯定很少,是不必为意的。”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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