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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以来,为了和被告方民事赔偿能够达成和解,我使出了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希望把场里舅和妗子的期望值降低到我能在人前说出口的程度。一来是担心前面代理律师按他的意思把诉讼请求定到了一百一十余万元,让对方望而却步,丧失和解的可能性。二来因为此前律师的代理思路是在场里舅所描述事发经过的基础上确定的,认为此案主观上属于故意杀人,而非故意伤害,控方对案件的定性是错误的。这便意味着律师不光与被告人的辩护人之间有一场恶仗,还同控方意见分歧,得与控方斗争。但最重要的是,这个为一万元借款而引起的冤仇最终会越聚越深,难以化解。因此不愿意去出这个庭,不愿直接面对被告人。
当然这个念头的背后,还与那日场里舅无意之中流露的担心有关。那一两天,有邻居莫名其妙的从中说合此事,询问场里舅想要多少赔偿,言说被告一方最多给一把手,说话的人用伸出一只手来示意。我故意问,是五万吗?他说不是,应该是五十万元。我有点喜出望外,怀疑不大可能。因为对方律师一直说被告人家贫如洗,怎么可能呢!可是场里舅说,被告人的几家亲戚都很有钱,或许是他们筹凑哩。我叮嘱场里舅说话温柔一点,不要过分掰扯,最好让我也参与其中,以便把握适当火候达成协议。
可是第二天说话人就变成了三四十万,然而隔了一个晚上又说他前面说的都不算数了,权当没说,这让人既沮丧又怀疑幕后有什么鬼主意。此时场里舅两口突然提出这是对方在嘲讽和玩弄自己。一个人为了一万元的借款,都会萌生杀人的念头,如果拿了他几十万元的赔偿,他走出了看守所,还会不会故技重演呢?
场里舅两口子这一番话让我脊背发凉,透出一身冷汗。如果被告人真是这样一个人,那还敢依法履行代理职责吗?无论是权利人,还是代理人的风险简直太大了!我直接问场里舅,那咋办?你作为受害人都如此担心,如此恐惧,律师怎么办这个案子?
大概场里舅觉得有点失言,第二天口锋一转又变成了:人家把咱欺负到这种程度,如果没有诚意赔偿,他也就不要钱了,一分也不要。他的罪也受够了,几次割自己大腿上的肉植皮,还有最疼痛的时候生不如死,也是六十多的人了,活的够够的了。言下之意,如果既不赔钱量刑又轻,他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问题。
听他言,我暗自好笑,我不信他真的会抛却生命去干愚蠢之事,但又不能不感到恐惧,万一他真的想不通,接受不了判决结果,成为冲动的魔鬼,伤害了被告人或妻子儿女怎么办?两家人冤冤相报何时能了?
还有自己做为附带民事原告的代理人,从前至后,几位律师工作了近三年,一分钱赔偿没要下,反而眼看着双方矛盾进一步积聚和激化,这算什么事呀!真是进退两难,咋做结果都不理想。唯有在相对合适的赔偿数额上达成和解,对原被告均有利。可是被告人身陷囹圄之中,姐姐和妻子只能筹凑五万元钱,连法官都无法接受,何况场里舅和妗子呢!
几天的积聚终于爆发,他们的火气上来了。家人一致决定:“不要钱了,让判!”潜台词无非是判决如果不公,他们用自己的办法解决。这让我感到深深的遗憾。金钱这东西,有时候能要人的命,有时候也能救人的命。但钱对于一些人来说,得到它就像要命一样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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