囫囵债

作者: 续事创意写作工作室 | 来源:发表于2018-12-05 17:33 被阅读9次
    文字撰写:神楽

    作者:从来不进厨房

    【1】

    吴二去村头小卖部拎了几瓶烧酒,今天家里上梁,请了些有来往的乡邻亲友。

    远远看着自家三层的小楼,吴二心头特别美。往边上瞥见紧挨小楼的三间青砖瓦房和田头的油布棚子,脚步就变重了。为了不路过,吴二去哪儿都是绕远路走。

    喊了三桌人,婆娘赵莲已经把冷菜都摆好盘,热菜也上了灶,她娘家的几个姐妹在帮着张罗。吴二把烧酒分别摆到桌上,进了厨房。

    “姐夫,你老大和叔婶喊不?”

    “整你的活计,别多事。”赵莲打断娘家妹子的话,转头瞪了眼吴二。吴二皱了皱眉,没吭声,翻着柜子找酒杯。

    快到饭点儿,赵莲的娘家人、吴二的朋友、部分乡邻陆续来了,赵莲喜滋滋地收下来客的红包,招呼入座。有一桌只来了二三个吴二的亲戚,等了好一会也坐不满。一个堂兄弟凑到吴二耳边说:“二哥,别等了,我爹说了,家里老人一个都不会来。”吴二咬了咬嘴唇,拿起酒杯开始招呼大家吃起来。落座的来客,看看坐不满的那桌,对视一眼,各自领会闷头开吃。吴二揣着心思喝着酒,不时地看下赵莲,这婆娘沉浸在新楼上梁的喜悦中,眉开眼笑的。

    “什么味道?哎呀……”来客纷纷捂住鼻子,往门外看,一大早被赵莲打扫的干干净净的门庭前一滩粪水,门边准备贺梁的爆竹也被溅得斑斑点点。

    “哪个不要脸的,在我门口撒野,给我出来!”赵莲一改喜颜,叉着腰站在门口大骂。来客面面相觑,一些亲戚开始帮着打扫,拉着赵莲不让她往隔壁找人干架。

    上梁宴草草收场,吴二心里好生不舒服。赵莲骂骂咧咧一下午了,临睡前,她推了推吴二:“肯定是你老大家的臭娘们干的这种破事,你看我明天不掀了她家的瓦。”吴二不吱声,今天这种境地是他之前没有意料到的,他在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你个老爷们有什么用,大气都不出,窝囊。”赵莲被窝里踹了吴二一脚,扭头睡觉去了。

    多年的水电工经验,加上有些经商头脑,手下几个工人,靠承包一些小工程,吴二近两年也挣了些钱。小洋楼基本是自己包工包料盖起来的,老爹在他的工程队里,钱和力都出了。

    吴二是小儿子,爹娘对他比老大好,可说到养儿防老,吴二从阳台上往小楼远处的油布棚子看去,心里好不是滋味。

    棚子是近路边田中间简易搭建的,老木床、老木桌、和一个脸盆架就是里面所有的摆设。

    昏暗的棚子里,吴老太躺在木床上,梅雨季刚过,老寒腿又发作了。昨天老二新房子上梁,那谩骂声、爆竹声和老头子的叹息声夹杂着身上的疼痛感,老太除了抹眼泪别无他法。

    赵莲可不是省油的灯,她知道粪水是谁泼的,上梁当天被家里人拦着没让她出去干架,可这事她可不会就这么拉倒。

    【2】

    年轻那会,乡邻总夸吴老头福气好,得两大胖小子,他总是笑得眉毛要贴眼角。半辈子待在庄稼地里,为了谋更好的日子给子孙,吴老头中年去学瓦木匠,开始了走南闯北的生活,苦吃了不少,心里倒挺美。吴老太一人张罗家里几亩地,拉扯大两个儿子,老大读书不灵光,没读几年就回来跟着吴老太忙农活,吴二倒是读到高中毕业。

    老两口头发渐白,儿子们相继娶妻生子,眼看着好日子快来了,可迟暮之年住在这透着风的油布棚子里算个什,吴老头抽了口闷烟,他知道,自己早已是村里的笑话了。

    天还没有全白,偶尔传来几声鸡鸣,初夏的清晨还是透着些凉气。“泼妇,你给我出来……”,伴着猛烈的敲门声和断断续续的谩骂声,吴老太揉揉昏睡的眼,推推老伴:“起吧,又闹起来了。”

    陶梅在被敲门声惊醒的那一刻还是镇定的,她早料到这一出迟早会来,翻身起床穿好衣服,走到木头门边,抓起铁锹,随时准备应战。吴大披了件褂子,黑头黑脸地坐在水缸边,他倒要看看老二家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屋内半天没有反应,赵莲开始踢门,扯着嗓子骂得更难听了。“泼妇,你倒粪也就熏熏门口,我家的门口都比你的窝干净……”

    听到屋内传来开锁的声音,赵莲端起脚边的盆,躲到门边。陶梅打开门,正拿着铁锹想往外赶人,冷不丁,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哎呀!”陶梅大叫一声,没想到会是这一茬,她顾不得一身凉飕飕,铁锹冲着赵莲就砸过去。妯娌两个,一个锹一个盆,就这样厮打起来。

    吴大看到陶梅被泼了一身水,气不打一处来,上前就是一脚,赵莲哪架得住这气力,跌倒在地,陶梅顺势揪住赵莲的头发一顿揍,赵莲的哭喊声惊动了吴二和赶来拉架的乡邻。大家拉开狼狈的妯娌俩,赵莲依旧不依不挠,往前推吴二,“粪泼了,你婆娘也被打了,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啊!”吴二憋红了脸,皱着眉把赵莲往外拉。

    乡邻们劝陶梅回去换身干衣服,让吴二带赵莲赶紧回家,都是一家人,三天两头这样吵不是办法,眼前紧要的是安置两个老人。天气越来越热,老两口在油布棚子里住有些日子了,乡邻们都看不下去,有人已经将这个情况反映到了村委会,村干部来做过几次的工作,不是被赵莲骂骂咧咧推出来,就是吃陶梅的闭门羹。吴大本就对老两口偏心小儿子有意见,再加上自己是庄稼汉,收入有限,从吴老头去帮小儿子家盖楼房开始,就没再肯让老两口进他的瓦房。吴二知道两个老人为他付出不少,却拗不过凶悍的婆娘,只能看着赵莲把父母往外推。老两口为儿子们奋斗一生,临了,连安身的地方都没有,只能在田边支个破棚子。

    人群慢慢散去,吴老太捶捶站麻的小腿,看向棚外叹了一口气,“作孽啊!”

    雨淅沥沥地下起来。

    【3】

    已经第2包烟了,浓浓的雾气加重了本就沉闷的房间,吴二打开窗户,散散一屋的味道。赣州之行已经是第三次了,这是老李身份证上的地址,可靠消息说年前他准回来。

    老李是涛仔搭的线,15万,月息2分,期限半年,说是工程上垫款。乍见老李,老实庄稼汉的样子,打好借条,抵押身份证,按着流程一步步来,款子打了出去。

    “明天一早就到大余蹲点,怎么也要逮着老家伙,消息准确吗,他人回来?”吴二扔过一支烟给旁边床上的涛仔。

    “我去了好几次,村支书说了,土地政策变动,各家各户都要回来重新登记,老李有信说回来。”涛仔往被窝里缩了缩,开了一天半的车,腿早已麻疼。

    吴二的目光沉浸入夜色,明天能不能找到老李难说,年前要不到外放的贷,拖欠工程队那帮老伙计的工钱结不清,更没法回去过年。赵莲从他这次出门催款要债开始,每天至少要打七八趟电话,年关家里处处都要花销,让他赶紧往家汇钱。他何尝不焦急,又有谁能体恤他的难处。吴二掐灭手中尚有半截的烟,狠狠地扔出窗外。这一夜,辗转反侧,加上涛仔不规律的鼾声,吴二心事重重,无法入眠,天刚擦亮,就推醒涛仔:“出发。”

    车开到老李家附近快5点了,清新的空气中渗着寒意,蹲点一段时间车窗上已经蒙起厚厚的白霜,吴二紧盯着老李院子里的动静,打发涛仔去村里继续探听消息。

    看到手机上涛仔发来的信息,确定了老李就在屋里,吴二拿起手电,催促涛仔返回,下车来到老李的院子门口,等待合适的时机。

    天蒙蒙亮,老李院子里有动静,随着开锁声音,一个中年妇人推开院子门,吴二和涛仔顺势进了院子。

    “你们是谁啊?怎么直接闯进别人家里,老李!”中年妇人转身往外推搡吴二。

    “我们找的就是你们家老李。”吴二甩开妇人,径自往里走。

    刚从床上爬起来准备往外跑的老李和涛仔撞了个满怀,抬头正对着吴二的怒目,“吴老板,你怎么亲自来了。”

    “老李,你是涛仔介绍的,这15万和利息不能再拖了,今天说什么要把钱先捧出来。”吴二拿出借条,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吴老板,我们工程上的款子到现在也没有收得回来,手里真没钱啊。”老李摊开双手,一脸愁苦的看向吴二,门边的中年妇人看到老李使来的眼色,匆匆往外跑。

    “这是多久了,自己看看借条上的日期,你不接电话,不回信息,想赖账不成,别跟我讲理由,要么把钱捧出来,要么跟我走。”吴二不容老李的说辞,他铁定了心今天要拿到钱。

    老李开始不讲话,眼睛不离门,这次要不是村上土地政策变化让他回来做登记,肯定躲过这些个债主,让他们扑空,他坐在床边,伺机逃出去。

    【4】

    寒风阵阵,拍打着窗户,像一记重拳沉沉地敲在吴二的心上,老李虽是坐在床边,一直跟他说着好话,可环顾这处老宅子,有抵押价值的东西屈指可数,临近年关,屋内却无一丝过节氛围。

    老李见怎么示好,吴二也无动于衷,索性转变方向,拉着涛仔:“小涛,替李叔给吴老板说说啊,叔的情况你知道的,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早早就会把钱都还给吴老板。叔这一把年纪,还能骗人不成,实在是现在困难。”老李顺势流下两行浊泪,一大早还没起床就被债主堵到,到现在还没找到机会逃走,老李把懊悔自己的不谨慎表露得情真意切。

    涛仔出了社会就跟着吴二,老李借的本金至今拖欠,吴二对于他这个牵线人,也没有过分为难,涛仔是一心想帮吴二要回钱的。“李叔,条子上写好了期限,当时也答应得好好的,可都拖了这么久,你不仅本金一分不见,还一直躲着,吴经理亲自跑了几回,你这样不上路子,说再多也没用,还是想想怎么把本金和利息结清吧。”涛仔推开老李的手。

    就这样耗了半个多钟头,老李就是咬定没钱,好话说尽,看吴二和涛仔一点人情都不认,拿不到钱绝不走人的样子,老李突然变了话锋,拿起床头柜上的烟灰缸就要往头上砸,狠狠地瞪着吴二:“吴老板,你这是要逼死我,好,我今儿就拿命抵给你!”瞅着老李的架势不像做戏,涛仔赶紧上前阻止。

    就在这档口,房门口涌进几个人,“老李!哎呀,打人了,志浩,刚刚就是他们,这会在打你爹了!老头子啊!”最前面哭喊的正是清晨那个妇人,陆续进来几个年轻人,“你们干什么打人?”叫志浩的年轻人冲到床边,推开涛仔,扶起老李。看见儿子,老李又变了一副脸,委屈地往门边靠去。

    涛仔年轻气盛,明明是阻止老李拿烟灰缸砸头,是在救人,反倒被冤枉打人,还被来人狠狠地推了一下,脚下趔趄,险些摔倒,他反手推向志浩,“你问问你爹,到底怎么回事,谁打人了,钱一直拖欠不还,还要冤枉人!”“冤枉人?你明明扣着我爹的手,还拿着烟灰缸,想砸我爹,你这就是打人!”志浩并不听,坚持涛仔打了人。眼看着两个年轻人就要打起来了,门口的人无一上前劝阻,事态这样的发展,吴二料定是老李想赖账的招数,他起身按住涛仔的肩膀,盯着老李:“老李,你应该解释下是什么情况吧,前年借的15万,你自己算算欠了多久,什么联系方式也不回复,你这是躲债,约定期限是什么时候你还记得吗,现在又让亲友冤枉涛仔打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说呢?”

    老李看看儿子,往儿子后面站站,躲避吴二咄咄逼人的质问。来的人都是老李的亲友,出奇团结地围在老李身旁,无人站出说上一句和解或是公正的话,局面就这样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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