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视现实,虚构远方。东张西望,一无所长。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文不能测字,武不能防身。”
物以稀为贵,物以多为轻。十二街的街头,人来人往,大家对这样唱着歌乞讨的人习以为常地漠视着。小孩只有七八来岁,土夹克上有着明显的油渍。也许是唱着与岁数不符合的歌的缘故,他显然有些不自然,没拿着话筒的那只手在衣角不停地揉搓。地上摆着一张大纸,上面讲述着自己悲苦的身世,纸上面放着一个小碗,碗旁的音响震耳欲聋。我拿出长款钱包,仔细翻找起来。钱包里仅剩着一张崭新的一元纸币。我拿出这张纸币,把它放在碗里,打算走。
“等等,先生。”
我停下脚步。
“您真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过先生,您看那个天桥。”小男孩把手指向前方的天桥。
天桥上人头攒动,虚晃的影子来来往往,看不清脸。我摆着头,视线没有聚焦。
“不不不,是红色衣服后面的那个头发毛躁的人。”他的手指因为紧张微微晃动。透过天桥上的路人间隙才隐隐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人。
“您往那去,然后您…呃…您会喜欢的…呃……怎么说…您应该会发现您想要的东西?”
面对这种装模作样的小孩,我打算不理会地走掉,正打算抽出袖子,然后看到了一张五官全部皱在一起的脸。“嗯…我刚好要去对面的八一街,顺便看看吧。”
“好的,谢谢您,先生。”小男孩轻轻吐了口气,然后跑回去,继续唱起来:“借酒消愁,不太能喝。嗯虫惑他人,麻醉内心。”
奇怪地停顿,溜着带过的字。我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蛊惑他人。唉是蛊惑啊。”
往前走了两三步,一个老奶奶,伛偻着腰,拿着一个大碗挤到了面前,想要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我没有了。”我示意着钱包的一边。钱包有两隔,一边是两张红红的票子,另一边空荡荡。
老奶奶欲言又止地看了红色那边一眼,只是说“哦哦好的,谢谢你谢谢你。”
我继续往前走,踏上天桥的台阶,莫名想起那个101阶的传说。上到天桥,远远地打量了毛躁头发一眼。他蹲坐在栏杆旁,身前是一叠米黄封页的书。比起别的人的巨大的吆喝声,他只是皱着眉头,时而念两句,时而指指纸盒子改造成的牌子“十八元一本”。我走过去,翻了一下书。蚂蚁大小的字,拥挤的排版,劣质的纸张暂且不说,现实乡村主义不是我喜欢的风格。只是有趣的遣词造句倒是有些意思。
正翻着书,旁边一对年轻的,打扮得有些复古文艺的情侣蹲在我旁边问价。得到回复后,穿着亚麻衣服的女孩小声地抱怨着:“不过是一个不出名的写手,价钱倒是快赶上知名作家了。”旁边的男孩子嘘了声:“你少说点。”
女孩子又问道:“能便宜点吗?”
“不能。”
“哎呀便宜点嘛,你看,都没什么人买。”
毛躁头发大力地敲了敲牌子,皱紧了眉头,没有说话。
“名字都没听过,一抓一大把的写手之一,拽什么拽。”女孩子拉着男孩子消失在人群里,精致梳好的头发上别着的复古小夹子,因为走得急掉到了地上。
“哈哈别生气兄弟,咱们买的不是书,是情怀嘛!来来来拿两本。”身边换了一个嘻哈小伙子,拍了拍毛躁头发的肩,拿了三本书打算付账,“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他拿出张两张二十,凑到毛躁头发面前:“诶诶话说你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啊?你经历了什么啊?”
毛躁头发低着头不停地“啧”,翻着挎包,好像因为找不到零钱而急躁得不行。好不容易从包缝里抠出三张折叠起来的破碎的纸币和一个硬币,立马塞给了小伙子,面无表情,不发一言。
小伙子拿着零钱,嬉笑着说“诶诶诶话说你和下面那个唱歌的蹩脚小孩又有什么关系啊?”
毛躁头发把手里其他的书重重丢到地摊上,发出巨大声响:“这书真是太多灰了,去去灰”。
“喂,有人叫你。”我指着另一边忽然说道。小伙子也没多纠结,拍了拍裤子,就蹦跳着往天桥另一边走去。
“你买不买?我看你翻了有半个小时了。”毛躁头发转过来,对着我说。
我仔细盘算了一下,从下天桥到对面有店的地方得五分钟不止。要换钱肯定得买东西。既然要买东西,秉持着不买无用物的准则得细心挑选,暂且算二十分钟吧。不提能不能挑选到合适的东西,可能会遇到嫌麻烦的店员,那得进行令人厌烦的琐碎交际。万一店里找不来零钱还需要去换。选择等待或是换一家店都得花上不少时间。最主要的是,这本书并不是那么对我胃口。于是我只好尴尬地起身:“不好意思,我没有零钱。”
毛躁头发转过头去,不再搭理我。
“你之前哼的《梵高先生》…不在调上,不要哼了。”想了想,抛下一句。起身,也往天桥另一边走去。
从天桥下来,拿着公文包,往八一街某栋楼走去,忽然听到一个尖锐的女声:“那件米黄色的衣服好好看啊。”顺着声音来源看去,高档衣店的柜橱里,有一件米黄色的大衣。它设计感十足,做工精致,价格不菲。
“应该买下毛躁头发的书的。”走进高档衣店旁的小办公楼时,我突然十分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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