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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我就带着陈老师一家出现在奉先思孝大门口。两个保安门神一样立着,神色冷峻。我进去时,其中一个对我瞪了一眼,给我发出了警告。此时,团团带领的队伍前脚刚迈出了祠堂的后门。在祠堂的中央,几个人正仰头看房梁上的雕刻。姚老师心事重重地在祠堂里来回踱步。
“小温,再给我十分钟,这回我保证有新的发现。”陈老师说。
“不着急,你们慢慢参观吧。”我说。
“只要十分钟,多了我这个老师就太不合格了。”陈老师坚持着。
“那好吧。”
陈老师一行人自由参观后,姚老师有一会好像有话要对我说,但走到中途又转向走开了。原先站于祠堂中的几个人走了,后来又补进几个,他们掏出手机噼里啪啦一阵乱拍。突然间,我良心发现,给这些远道而来的游客讲这些沉重话题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片刻后,陈老师信心满满地回来了。
“小温,时间到了,我该回答问题了。”陈老师说。
“陈老师,我能不能先问你一个课外问题?”我说。
“当然,你说。”
“陈老师,我给你们讲这些会不会让你们心里……添……堵?”我心里发虚。
“怎么会呢?我感觉受益匪浅,这是以前旅游从没有过的体会。”
“他们呢?”
“也一样,我老公被你那一扶感动了,说让他想起他那逝世前贫病交加的母亲。”
“那你看到了什么?”
“抛开这栋房屋的结构造型不提,我看到有住人的房间里都是老人,无一例外。”
“陈老师,你说得没错,一些走不出去的老人,不然谁会在这样昏暗潮湿的房里呆着。就你对面的房间早年住着我的外公外婆,外婆风湿病发作时疼得在床上哀嚎打滚,五十出头就走了,是被活活疼死的。现在里面住着一孤苦老人,几年前镇上为这些老屋造势升值时,她的两个儿子就将祠堂最下面的几间老屋卖掉了,现在他们已无家可归,年年在外过年,可老人受不了啊,就从外地回来借住在这里。”我转过身,指着祠堂后门旁边的那间房子,“陈老师,几年前那房里走了一位老人,走时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她的家人干嘛去了?奉先思孝不徒有虚名?”陈老师愤愤不平。
“老人的儿子至少有二十年没回家,为躲早年借资开厂破产的债。他的儿女都由老人带大,现已长大成人,也开始了流落他乡的命运。”
“真让人无语。”
他们家的情况是母亲告诉我的,说了不下四次,作为一个同样身背银行重债而能坦然面对的人来说,确实有一提再提的必要。那家人也有三个孩子,两男一女,男孩没什么印象,但女孩却萦绕心怀,因为她很像“姑姑”。美丽的容貌,瘦削的脸庞,苗条的身材,白色的裙子,忧郁的神色。一看到她,我就会想到那时正热播的电视剧《神雕侠侣(97版)》中的“姑姑”,可惜她比我大几岁,从不曾注意我这个小孩。每年的这个时候应该是她最开心得意的时刻,因为这时她穿着漂亮的衣服跟着驿前村委的龙灯队到处跳龙灯,不仅有吃有拿,还能展现那惊若天仙的美。在我的印象中,她来过我家两次,但那时我家房破墙漏哪敢近距离欣赏她表演的舞蹈。我读高中后,她就消失一般没再见过,只是每当听到《故乡的原风景》的旋律时,脑海中会浮现她的美丽身姿。09年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当年驿前村委龙灯队中弹电子琴的赖洪勇,那时他跟着一乐队在广州的酒吧驻唱,心血来潮我到他家唱了几首歌妄想他带我一起混,但我的水平有限未入他的法眼。唱歌之余,我们也聊天,谈着谈着就说到当年那支人才济济的龙灯队,接着就说到了“姑姑”。让我吃惊的是,他们还有过故事。他说,他们曾傍晚沿着船形屋边上的砂石路到河边玩水;为排演迎接县领导的歌舞,在月色清朗的晚上,为她独奏过;还憧憬过作为一对郎才女貌的组合闪耀选秀舞台。但他后悔当初胆太小没有发起攻势,等经过社会的淘洗后两人越发陌生了。不过,他还时刻关注她的动向,知道她跟了一广东老板,已有五年没回家了。
“陈老师,这也是必然趋势,驿前越繁华要逃离它的人就越多。”我说。
“为什么?”
“没有归属感了。”
“你也如此吗?”
“是的,早年我做梦都想冲出去,但就是不能如愿。”
“那现在呢?”
“冲不出去那只能尽点绵薄之力。”
“那如愿以偿了。”
“呵呵,”我苦笑,“陈老师,你看下周围有多少人对我横眉怒目,那不停踱步的他一直在监督我,门口那两个打手模样的人只待一声令下就会将我提走,还有这墙上转动的摄像头无不聚焦着我,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监控之下。如果我只带你们到处转转,简单地跟你们介绍介绍老屋,那我将得到他们的褒奖。但我做不到,我有话要说。现在,我说了,我感觉全身上下很舒服。”
“小温,你不要太过悲观,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终会明白你的良苦用心。”
“陈老师,群众都是盲目的。他们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个神经病。现在,他们又要看我发神经的笑话了。”
“小温,真是难为你了。”
“不,一点都不为难,相反我还要感谢你们,让我有了这个畅所欲言的机会。不过,遗憾的是我不能再带你们了,看样子他们要对我采取措施了。”我看着连连摇头的姚老师说。
“没关系,说实话我也不想看了,但不是因为他们,而是一下子大脑吸收太多有种昏胀感,我得静下来消化消化。”
“那你们去姚西走走吧,没有我带你们能看到她最美的一面,保证让你们神清气爽,疲乏尽消。”
“这个再说吧,不过这个不能不给你。”往我手里塞了一个红包。
“这是干什么,陈老师?”我忙推辞。
“没别的意思,就是一点心意,感谢你带我们游览驿前古镇。”
“陈老师,你千万不要这样,不然这个上午的意义将大打折扣。”
“小温,你言重了!你知道吗?你带我们参观古屋和讲的这些话让我们受益良多,这比吃一回大餐买一身名牌出一趟国更有意义,所以这个红包你一定要收下,不然我们心里过意不去啊。”陈老师说。
“陈——”我刚开口,陈老师就打断了我,“小温,什么也别说了,让陈老师轻快一点离去好吗?”
“那好吧。”我握紧了红包。
“最后让我们合个影留作纪念。”陈老师拿起了相机。
拍完,陈老师说:“小温,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你让我看到大大的不同,这不同不是房屋的造型结构,也不是里面居住的人,而是看事物的角度的不同,这太重要了!回去后,我要写一篇游记,然后复印出来给学生看,让他们深受启发。”
“那有劳你了。”
“小温,我会重点提到你的。”
“怎么说?”
“一个志愿导游的奔走呼号。”
“哦。”
“那我们走了,保重。”
“好,你们慢走。”我突然好想他们走,因为收礼后的客套太难为我了。
陈老师首先出了大门,那女孩也消失了,可姚老师朝我走来了。
“温xx,怎么好东西到你嘴里就变味了?你为何不说这祠堂里出了一个清华生和还有人移民海外了?”姚老师质问我。
“是有一个清华生,三个月会说话,一岁能识字,三岁作长诗,五岁读书,小学跳了两回级,初中在家自学了一年中考仍考全镇第一,高中仍在玩,还逃课上网,但成绩始终全校前十,高考前爷爷带他去了一趟真隐寺如愿考取状元。然后呢?没然后了,除了听说在广州买了一套房。这种为己为家的小孝小功何足道哉啊?留我心中的非为国为民的大孝大功不可。而那些崇洋媚外的难不成现在的小学课本对他们有了新定义?”
“温xx,没想到你是如此的冥顽不灵!亏我在主任面前保你,说你年轻意气用事,我来做做思想工作,保证不会再犯错误,现在看来多此一举了。”姚老师摇头叹息,“遥想几天前,你来我家相亲时是何等的礼貌规矩,晚上和团团聊天我还嘱咐她你们可以交往交……”
“姚老师,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温xx,我当不了你的老师了,你以后也不要说是我的门生。”说完,走了。
片刻后,李响又来了。
“温xx,你当不成导游也必要这样害我吧!刚刚我被主任狗血淋头地骂了一顿……”看到我,他就是一阵奚落, “你管好自己吧,三十岁的人啦,什么都没有!”
“李响,告诉你,你转读广昌一中后,我不仅是同学选举的劳动委员,还是公认的闲事委员长,这事我不管行吗?”
“我懒得跟你说,你有话待会跟主任说吧,他要我来请你。”
“前面带路,我正想找他呢。”
走过弯弯曲曲的巷道,我们来到老街。街上人不少,很热闹。靠近赖家祠堂时,李响按了一下遥控锁,对面的停车场里一辆黑色的本田雅阁“嘟嘟嘟”地应了几声。打开车门,我们一前一后坐到车里。车里安静多了,唯有引擎蜂群般嗡嗡作响。
“温xx,作为同学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说说我们当初那个重点班里谁还有闲情像你这样到处惹事?一个三十岁的人还没成家你不急吗?”
“李响,我急,可没用啊。”
“所以你怀恨在心。”
“你是这样认为的。”
“不然怎么解释这一切?”
我无言以对。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说到心坎里去了?”李响咄咄逼人,“温xx,问你话呢?”
“我保持沉默不行吗?”
“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我提醒你——不,算求你,待会千万别把我扯进来,官大一级压死人,他特喜欢给人穿小鞋。”
“好的,李响,等会我会怼得他毫无反口之力。”
李响的脸又黑了。
话刚停,车就停在驿前村委的大楼前。下车,上楼,在二楼最右边的办公室前停了下来。敲了两声门,里面传来赖耀明低沉的声音:“进来。”
“主任,我带温xx来了。”开门后,李响怯怯地说。
“好,你有事先去忙,我跟他谈谈。”赖耀明看了我一眼说,那表情和声音没带任何感情,让我还有的一点顾虑也消除了。
李响关上门,走了。
“贤侄,怎么这么没耐心呢?这才一天你就坐不住了,我说了会帮你问问的,这需要时间嘛。”赖耀明说。
“主任,我这人自由惯了,怕约束,想来还不如单干。”
“就像你现在这样疯言疯语地抹黑镇上,不顾影响地到处煽风点火,挖空心思地报复我们?”
“赖耀明,亏你还是导游团主任,大河下如今是怎样的一种情况你还不了解吗?那牛棚猪圈装修得富丽堂皇,香火旺盛,赌棍如云,而人住……”
“住口!你不要胡说八道!”赖耀明打断道。
“我胡说?那你去问问你的叔叔他是不是牛棚猪圈里的座上宾,每晚不去那里坐一坐,摸一摸,恐怕觉都睡不着。”那晚我独闯龙潭虎穴确实看到了赖耀明的叔叔,他坐在第三桌,只是那时我绝想不到和赖耀明还有后面这一出。
赖耀明咬着牙根沉默了,可几秒后,又笑吟吟地说:“飞飞,金无赤足,驿前镇两万多人肯定会有遗漏和疏忽的地方,我保证这些问题我都会向上积极反映和着手处理。”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走过来,“今天我们讨论的重点是有关导游的,这里有本宣传册你拿回去看熟记牢,农历初十有场录用导游的笔试,你千万不要错过啊。贤侄,你让你父亲失望了四次,可再不能让叔叔失望了。”拍拍我的肩。
“主任,我现在看到试卷就反胃,我怕到时一吐扰乱考场秩序。”
“飞飞,这个不是问题,考试只是个过场,你还以为像高考一样需验明正身啊!你只要往那一坐,留个记录,后面的事我来安排。不过,进了导游队伍,签了合同,你要服从组织安排呀。”
“主任,你这是强人所难啊,我做不到。”
“飞飞,那你到底要怎样?”赖耀明低沉的声音高扬起来。
“自由自在,高唱我歌。”
“飞飞,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跟你爹一样,不识时务。”
“赖耀明,你错了,我跟我爹不一样,他会躲着你走,你看我会吗?”
“飞飞,你太不知好歹了!”
“禀性难移,就这样了。”
“那我们走着瞧。”
“不用走了,今天瞧个够。信不信我现在就去隔壁镇长那里告你尸位素餐,腐蚀耿直青年?”
“嘿,你个神经病,镇长日理万机,怎么会有时间听你的疯言疯语?”
“那你等着吧!”我快步走出房间。
“砰——”赖耀明一脚将门踹闭。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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