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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塞林格(上)

如果我是塞林格(上)

作者: 织旎 | 来源:发表于2019-03-15 09:32 被阅读12次

    (因为热爱写作,所以愿意用心,我是织旎,请关注我)


    1

    那天的事从最早说起,我上课没带课本。航海课,老教员在讲台上模拟波浪的运动,模拟军舰碾压波浪形成的尾流。他讲得满头大汗,临下课五分钟,他不经意瞥向我。我也心安理得看着他,我的桌面上空空如也。

    “课本呢?”他停止讲课,站到我桌前。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翻书包,翻来翻去发现他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上我的课不带课本,你敢!”

    我从书包里胡乱抽出一本书,也巧,书的封面和航海课本相似。

    “不是这本。”他扶了扶眼镜。

    “我带错书了?”我装傻充愣问他。

    “你叫什么名字?”

    “塞林格。”

    “叫什么?”

    “蔡凌格。”

    下课铃响了,教员满意地踱回讲台。看来我航海课要挂科了。今年已经挂了四科,我们潜艇学院的院规是挂满五科强制退学。我在网上订了一箱安全套,课下躲到厕所用手机看订单记录时,再一次邂逅了赵枳和她男人。在日本一间桑拿房赵枳穿着浴衣,男人从后面抱着她,两人懵然无知地冲镜头笑。学院纠察本来是过来抓抽烟的,我厕所门没关。

    “你叫什么名字?”

    “塞林格。”

    “叫什么?”一个纠察抓着我袖子,另一个用摄影机拍我。

    “蔡凌格。”

    手机让纠察拿走,又上了一节课,我们队长叫我回队里。

    我上课不带课本,教员都跟我们队长说了,队长教育了我一通。问我整天迷迷瞪瞪,脑子里想啥。我腼腆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又上了一节课,队长又叫人找我回队里。

    我在教学场所带手机,纠察队长跟我们队长说,存在失窃密安全隐患,要在院里进行通报。队长拍了桌子,我看着他办公桌后面的欧式席梦思,洁白的羽绒被平铺在床上,密密麻麻一堆蓬松的褶皱。而我们睡上下铺,每天早上都要叠军被,稍微一个被角不齐,就要在队里通报。他问我整天迷迷瞪瞪,脑子里想啥。我腼腆地笑笑,不知道怎么回答。

    中午没吃午饭回了宿舍,我昨晚睡前朋友圈里看到赵枳和一个中年男子牵着手晒机票,在一堆闺蜜地簇拥下宣布了恋情,然后我去厕所看一本塞林格的小说集子到三点多。现在眼睛抹了蜜糖,黏糊糊倒下就睡过去了。姓贾的战友跟他女朋友闹分手,抱着电话哭哭咧咧,十来分钟后有了和好的迹象。我问他能不能小点声,他没搭理我,和女朋友又绊了几句嘴,我让他出去讲电话。他冲我比划中指,他这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宿舍几个人都很烦他,但是别人可以在嘈杂的环境中睡去,我不可以。不知是只有我睡眠浅还是他们不作为。我拖着沉重身躯下了床劈头给了他一巴掌,他扔了手机扑向我,睡意迷梦的战友起来拉架,中间他踹了我好几脚。

    闹的动静很大,队长后来不无感慨的说,你回家当你的作家去吧。

    两天之后他们送我到潜艇学院门口,我挥手告别时战友说了句,合个影吧,以后你成了大作家就没空来了。我一脸讪笑跟他们勾肩搭背留了念,原本买给赵枳和她男人安全套到了,我一点心情没有,留给了跟我打架的战友。战友说着抱歉,我扶着他肩膀说没事,我早想回家了,想了半天才接着说,你这就算成全兄弟了。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家长什么反应,知道我退学,我爸爸可能要作势打断我的腿。我妈呢,很可能一天不吃不喝,一晚上不睡。但是接下来他俩怎样,我就不知道了。

    等地铁时,我又翻手机,小心地避免任何赵枳的消息,但是真的翻了一圈什么都没有之后,我又迫切的希望看到只言片语。哪怕一张搂搂抱抱的照片。我提着行李箱进了站,闷热的大厅一股热浪袭来,人挤人很快我后背黏乎乎的,有个戴红帽的兄弟上来接过我的箱子。

    走了几步,他冲我比划两根手指,我喘匀了气拿烟给他抽。

    他停下说不要烟,跟我要二十块钱。

    我冲着他莞尔,伸手去拿我的箱子。他不给,我生硬地夺了过来,围过来一群小红帽,为首的冲我比划两个手指。

    “你过来我给你。”我后退了几步,定住。

    为首的说最低给十五。

    “过来拿。”我指着他,他要敢伸手我就掰断他一根手指。

    为首的仍在原地冲我比划手指,并没过来。我看了他一阵,拖着行李箱走了。

    坐进动车,我怕忍不住再看便关了机,戳下屏幕就能看到赵枳的状态,这个年代即使一百个不好我也是喜欢。离家的时候手机还不是这样的,娱乐功能远比不上现在,我专心看着窗外景致,芳草萋萋的原野一晃而过。

    人生中第一块手机摔坏的那天,我比现在惆怅一百倍。

    高三的小个子一个夏天都在我们高一教学楼溜达,不考大学的这帮人都扎堆来低年级找小嫩女友。我们都用仇似的眼光看他们。

    小个子在走廊拦住赵枳一通盘问,赵枳要走,小个子嬉笑着攥住她的手。我和坦克、老三刚从外面回来,我正把一根木棍子塞进老三的裆底下,坦克接住棍子另一端往上一提,老三让我们架空了。

    赵枳嚷嚷着你放手,小个子抬手摸了摸赵枳的脸。

    我松了棍子,老三冲上来跟我闹,我粗鲁地推开他,他又找坦克闹。中午吃饭时坦克问我生气吗,我说生气。坦克说,你要生气就揍他。

    “你能打过他吗?”一直闷头吃饭的老三问我。

    “我们仨还干不过他一个。”坦克说。

    “让摄像头拍到咋办?”我问坦克。在学校打架要开除。

    “拉他去操场,速战速决。”坦克说。坦克壮的跟坦克似的,他一说话我心里有底。

    “能打他就好。”老三见我们没理他,又闷头吃着,不再吭声。

    下午我走到小个子跟前,“再来骚扰揍你。”

    小个子拽住我呵呵笑个不停,另一只手插进裤兜,摸出一块滑盖手机。他说,哥,你快来,有人揍我。

    “你真想我揍你。”我问他。

    小个子问我带烟了没有,我那时不抽烟。我要走,小个子用足了劲把我推到墙角,我两只手撑开,他一拳挥在我下巴上,我惶惑地看着他,举拳要打回来,手举起来又放下了,一群人围了过来。我拧着脖子看他们,装模作样摸手机打电话,身后一只手拿走了我的手机,那只手往下一劈手机摔在了赤红色地砖上。我看他,又看坦克和老三,那只手抽了我一耳光,我愣在原地。

    几只手拖着我出了教学楼,我的一只鞋子卡在了台阶上,一只脚擦着土路穿过冬青丛和绿汪汪的孔子林,不成气候的早熟知了吱吱呀呀鼓吹着耳膜进了一片水泥地操场,操场上数只灰溜溜的麻雀慌慌张张啄食一阵飞走了。

    2

    动车到了站,我打电话让老三来接我。

    “蔡,凌,格?”刚出站口看见了杨春红,“你怎么回来了?”她斜背着沉甸甸的包,压垮了修身工作装一边的肩膀,勒憋了一边的胸。

    我放下行李箱,边用纸巾擦汗边盯着她胸说话。她以为我还在当兵,我说早考上军校了,她夸我厉害,上学时候就看得出来我是干大事的。她夸完,我才说让学校开除了。她感叹着好可惜。我擦完汗扔了纸巾,她还像往日弯腰捡起,塞到自己包里。我说你一点没变,还是幼儿园大班里领小红花的姑娘。她问我变了吗,我光笑不回答。她现在银行上班,出来吃中饭。老三来的时候,我问她去玩吗,她说下了班再说。她笑起来还是丑的很有风格。我说着下班来接你,上了老三的车。

    车上还坐着个胖子。老三介绍说这是部门经理,他爸爸是开药铺子的,他接班了,村里的未来之星。

    我跟胖子握手问好,胖子一脸憨态,嘟着嘴问老三,“不是来给我找媳妇吗?”

    “刚才那个美女就是,先吃饭,等会来接她。”老三回头看胖子,并朝我递眼色。

    胖子要回家吃,他说,“我爸爸不让我开车出来。”

    “不开出来怎么接你媳妇?”老三问他。

    “我爸爸说——”

    “论辈分,”老三打断胖子,“你叫我啥?”

    “叫你爷爷。”胖子说。

    “你爸还管我叫叔。”老三跟我说,“这是我大孙子。”

    胖子摸摸头,笑着拿烟给我抽。

    车子在半岛酒店停下,胖子跟着我和老三下了车。八成是老三说给胖子介绍对象,把胖子的车忽悠出来的。饭间我问老三现在忙什么,记得老三在南方做过室内装修。老三说现在家种地,一天到晚瞎忙。老三问我混上什么军衔了,我说,主公。老三的右边眼角有道老去的萎靡的疤痕,疤痕破坏了他茂盛眉毛的生长区域。再次看见我还是唏嘘不已,毕竟是为年轻和热血以及友谊和我的虚伪买的单。

    吃完饭老三让胖子掏钱买单,胖子说没带钱出来,老三说银行卡总有吧,胖子说没有,老三搜胖子身,搜出几张银行卡,拉着胖子到银行取钱去了。我用酒店的手绢擦擦嘴,起身开了窗子抽烟,探出窗外深呼吸一大口说,自由的味道啊!

    下午我在老三家打牌。老三绕着中国版图闯了一个大圈,才老老实实回到家里种地。他现在结了婚,和妻子在太阳直射下的南屋过日子。他妻子生的俊俏,穿着短裙和宽松的背心在我们打牌期间晃来晃去,弯腰给我添水。胸前两只小兔子就要从背心里跳出来。电压不稳定,空调时断时续,我一张脸憋得滚烫。空调停了,我们喊一声老三家的,老三的妻子就去村口合电闸。临近傍晚我和老三、胖子去接回杨春红,接着打牌。

    “小红花,找男朋友了吗?”我摸摸她的手问她。

    “你有想法?”杨春红不上桌,坐在一边看。

    “你看未来之星怎么样?”老三问她。

    杨春红瞅了胖子一阵说,可以。

    “真可以假可以?”我扔了牌,老三妻子过来问我吃什么,要出去买菜。

    “随便吧。”我掉脸看杨春红,“要不出去吃?”

    在胖子的车上我拉着杨春红的手含情脉脉看她,老三打趣道连胖子都可以,那我也可以吧。杨春红甩掉我的手说可以,我揽过杨春红肩膀,让她依偎在我怀里。我问她,老三都可以,那我也可以吧?

    “就你不可以。”

    “你那会儿追我不是挺来劲的?”

    杨春红正过脸来看我,“你认真的?”

    “为啥我不可以?”我并不是认真的。

    “你早心有所属。”

    我嘟嘟嘴,天知道我为了赵枳被高三小个子修理的事有多少人知道。我闷声随着大家进了馆子,叫了菜。等菜时老三咬牙切齿朝着窗外停满的豪车说这个世道,妈的有钱人的钱就是纸啊。我也随着往外看,杨春红在银行上班每天都数钱,她才真当钱是纸吧。我在潜艇学院念书,下午的游泳课结束,我们洗完澡站在游泳馆的台阶上迎着夕阳抽烟。铁栅栏外面是下班高峰期,车水马龙,行人如织。标致、高挑的妇女踩着高跟鞋等在站牌,妇女穿着纱一般的裙子,风一吹,看得我们下面升了旗。我们一路目送她直到她钻进敞篷车。远道而来的公交车费劲地吐出一群少男少女,又吞进一群或亲或抱一身汗的花样男女。

    我们穿着体能裤和海魂衫,不错眼珠跟栅栏外的女生插科打诨,说话声音很小,倒像是自娱自乐。也习惯了鲜有回应。偶尔也会走过一两个长相酷似赵枳的女孩,朝我们惊鸿一瞥。

    想起赵枳我一脚踩进了深渊,眼前苍白的墙壁和上满了新鲜菜肴的转盘饭桌霎时黑了。

    视网膜上慢慢浮现出一条黑漆漆的长廊,我前面的蘑菇头跑跑停停,忽而踩得一溜儿声控灯全开了。刚军训完,我和蘑菇头彼此不认识。她晒得比我黑些,胳膊上细腻的蓝色血管看得分明。方才医生扎针,扎她比较顺利。扎我隐藏在肉色胳膊里的小血管则难一些。扎到第二针,医生起来,喊来了另一个医生。又扎了两针,医生起来喊另一个医生,我没忍住眼泪流了出来。蘑菇头一脸兴奋在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味的长廊等着我。

    “你就是上课不带书那个?”蘑菇头问我。她走在前面,握着顶灯染黄的棉签,按住自己臂弯,顶灯熄了,她的棉签泛着黑血。

    3

    “我叫蔡凌格。”

    “赵枳。”她说,“我也看塞林格。”

    我穿拖鞋上课,桌子上摆着塞林格的小说集,班主任抓到,叫我两只手举着拖鞋,头上顶着塞林格站在走廊。

    赵枳说我的脸色好难看,她扔了棉签,过来看我臂弯密匝匝的针眼。看了一会儿,笑的蹲下去了。

    我苦笑一阵,杨春红问我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我从漆黑中苏醒过来,黑暗中的音容笑貌一点点在白晃晃的室内散去,最终什么也没有留下。我摆摆手叼了烟到外面抽,杨春红跟着我出来了。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她问我。

    我只顾着大口吸烟,再深呼吸,自由的味道没有了。我大概重新进了牢笼。伸手摸了摸夜色,赵枳又在黑暗中笑的蹲了下去。杨春红说了几句话,我没听清。她踮脚亲了我下巴。我看了看她,抱着亲了起来。她在学生时代口腔里糜烂的味道便泛滥,我亲完,想漱口。

    “去哪里?”我问老三,同时推开偎在我胸口的杨春红。

    “我就是粘人,你嫌我了?”杨春红问我。

    老三问开车的胖子,“去唱歌?”

    “真没钱了。”胖子求饶。

    “大孙子,这么热的天爷爷不在家呆着,要不是给你找媳妇我出来干嘛了?”老三从兜里摸出一把钱,都是皱巴巴的一块钱,“没钱我给你。”

    “我没嫌你。”我跟杨春红说。她再贴上来,我依旧推开,不动声色指了指胖子。

    杨春红会意,“你们这么耍人家好吗?”

    老三说,“我大孙子是部门经理,有钱。”

    “嫌我们了?”我问她。

    她看了我一阵,点头。

    “那你下车吧。”我招呼胖子停车。

    杨春红冲胖子说,“你要带我去唱歌吗?”

    胖子几乎没犹豫就说好。

    老三在手心里把钱捋直了才一张张塞给胖子,边塞边说,“没钱我给你,你看我给你,哎我这还有,给你。”总共七八张,胖子不要,老三硬塞给他。

    黑暗的车厢中杨春红摸了摸我的脸,问我满意了吗,又仰头亲我,我问她,“渴了,带水了吗?”

    杨春红跟胖子说,“我渴了。”

    胖子停了车,跑进超市买水。老三嘻嘻哈哈坐到驾驶座,踩一脚油门,车子开了出去,直到拐角才停下。

    “开走得了,停下干嘛?”我问老三。

    我们下了车,老三说,“还指着大孙子请客呢。”

    杨春红上来两只手抱住我一条胳膊,人倚了过来,我掀起她衬衣她才松开我。我自己站到果绿色垃圾桶旁边抽烟,街边灯箱烘托的整个季节愈加炎热,我想着夏天就应该吃吃烧烤唱唱歌,不应该呆在栅栏里面暗无天日。胖子出了超市,四下张望着找我们。跑跑停停,快到拐角这边又折回去了。

    老三过来调戏杨春红,老三矮,杨春红个子高,显得更苗条。老三一把搂住杨春红腰,“大孙子咋样,今晚跟他睡吧?”

    杨春红挣脱开,冲我喊,“你不管吗?”

    老三跟着拍了拍杨春红屁股,问我,“你管吗?”

    “你就是个傻子。”我瞪老三。

    老三怔怔地盯着我看,杨春红笑个不停说,“他真是个傻子,你记不记得上学那会——”

    我心头一紧,还没反应过来,老三已经一巴掌抽在了自己脸上。杨春红捂住脸叫,我上去拦住老三。老三扬手又要打。胖子听见动静找了过来,老三吼着叫我撒手,我撒了手,老三踹了胖子一脚问胖子去哪了。胖子人敦实,老三踹完,胖子没动他自己倒退了两步。

    胖子不吭声给我们递水。

    “刚才是停车的地方吗?”老三喘着气拧开饮料瓶,一口灌进大半。

    “找不到你们了?”胖子说。

    “这条街多少交警?”老三问胖子,“要开罚单,我拦下了。”

    “买水。”

    “我又给你省两百块钱大孙子。”

    我们上了车,老三还在数落胖子,今晚的气都冲胖子撒了。我瞥了眼杨春红,她闷闷不乐看着我。我把喝完的水瓶扔出窗外,她掐我,说不许破坏卫生。我把老三的水瓶也扔了出去,她朝我翻白眼。到了唱歌房,老三张罗了套餐,桌面摆满了红酒啤酒和各色饮料。我问杨春红唱什么歌,替她点了,刚要开唱我手机响了。我家长打来的。

    我嘘了声,接了电话。我妈骂了我几句,说我不争气,别回家了。我爸爸又接过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唱歌呢。我妈抢过去说,不能商量了吗,找找人你再回去。我刚要说话,我爸爸接过电话骂我是畜类,是牲口。我妈说,还能回去吗,你再回去?我拿起啤酒瓶兜着嘴喝了一气,耐心听他俩唱双簧。我爸爸说,你回家种地,我一分钱不出。我冷笑,滚你的吧。我妈说,你现在翅膀硬了,忘了当初我和你爸找了多少关系送你去当兵的。我说,这次回来给你送钱来了。

    确实是,当兵这几年攒的钱,我想给他俩,算了清了这段恩怨。我关了机,又兜嘴喝下去一瓶,冲老三举瓶,老三喝酒过敏,不抽烟不喝酒。我又冲胖子举瓶,胖子陪我喝了一瓶。我捏着胖子的胖脸问他在哪里工作,胖子说家里开药铺子,我拍打着他发际线颇高的脑门说前途无量啊。

    下半夜我跑去厕所嗷嗷吐个不停,吐够了,我洗了脸倚着厕所门开了机,按了几个键,电话嗡嗡响了起来。

    “没睡觉?”她终于接了起来。

    “白天呢睡什么觉。”

    “你语气不对头。”

    “睡觉,跟谁睡觉?”

    “喝酒了?”

    “有人跟你睡觉了?”

    “蔡凌格你怎么了?”她等了一小会儿说,“最近还写小说吗?”

    “我吵你睡觉了?”我听到了她小心隐匿的哈欠声。

    “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日本是晚上吗,中国是白天哎。”

    那边沉静了下来。

    “我当然写啊。”我忍不住还是说了出来,“不写小说,年轻姑娘都钻进老人车里了。”

    “你尊重下我。”

    “你等着吧,我得让一部分有钱人知道洛阳纸贵。”

    找赵枳发泄完,我舒服了很多,还能回去接着喝。赵枳没挂电话,一直听我牢骚,我阴阳怪气说长途电话贵,挂了吧。

    “你这个样子我怎么安心?”

    “不怕贵?傍上老头子就是不一样哦。”

    我歇斯底里笑了起来,笑到自己都害怕了,忽然收了声,泛着尿渍的镜面上绽放的笑容不尴不尬愣在一张白皙、俊朗的脸上,我恍惚间觉得人死之前的如梦初醒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老三到厕所叫我,说又要了一个大果盘。我佯装兴高采烈跟着他进了包厢,吃了两牙西瓜,觉得腹内空空的,又接着喝酒。

    “没气氛,叫俩陪酒的?”老三问我。

    “没必要。”

    “给谁省钱呢,今天我大孙子高兴。”老三问胖子,“有媳妇了高不高兴?”

    胖子看一眼杨春红,脸红了。

    老三一把拉起杨春红,半拎半架把她弄到了胖子那边。“坐他腿上。”

    杨春红看看我,小心翼翼坐到了胖子腿上。胖子两只手揽住杨春红,脸更红了。老三笑着呼叫服务台要陪酒的,我起初以老三结婚了为由拦着老三。陪酒女郎一进来,老三打横抱起她说,找刺激去。他俩进了对面空出的包厢,老三虚掩上门,两只手忙个不停给女郎脱衣服,女郎的白花花的身体贴着门上的一道竖条毛玻璃。我扭过脸不看那边。

    我下面再次升了旗,仰着脖子吸进去两瓶酒,旗杆萎了。

    服务员又上了一箱啤酒,我摆好一一启开,我敬胖子酒,胖子的脸依然是红透的西红柿,杨春红困了,枕着包睡了过去。胖子喝了一瓶,没事人一样。我胃一阵紧锁,拧着眉头出了门。在走廊我喷个不停,边走边吐。到了厕所实在没什么好吐了,我抠着喉咙瞧着镜子里的蔡凌格,一遍遍问你这叫怎么回事呢。问完,作呕。再吐一阵,口腔酸涩难当,我含着水龙头往肚子里灌水。

    我试着推门,人还没进包厢,隔壁的包厢门开了,女郎用衣服掩着上身,慌慌张张进了另一间包厢。老三冲我挤挤眼睛,跟着进去了。

    我们的包厢安静极了,胖子不在,杨春红赤身裸体躺在沙发上,两腿开着。我走近了看,下身一滩血。我捡起衬衣给杨春红披身上,叫她,她睁眼看我,又合上。

    “说话呀。”我晃她。

    我擦干净了褐红色沙发,给杨春红穿回衣服。把她白白净净的衬衣下摆,扎进了黑色修身的长裤里,把腰带推到了最里面一个扣。老三进来时,我问老三胖子家住哪里,老三察觉到事情端倪,问我咋了。我说没有啊,你大孙子人不见了。

    “怎么了?”老三问我。

    “你他妈的。”

    “杨春红?”老三看杨春红,又看我。

    “大孙子?”我冷哼哼,“你学生时候就是不折不扣的大孙子。”

    “胖子人挺老实的。”老三说。

    “你上学那会也挺老实的。”

    “随你怎么说。”

    “你上学那会是不是,大!孙!子!”我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

    当天晚上我们回了老三家里,他结婚的新床留了出来,我和昏迷不醒的杨春红睡在了上面。我给杨春红脱了衣服,给她盖上了毛巾被。我坐在客厅沙发上抽烟,“我怀疑胖子给杨春红下药。”

    老三没说话,从包厢回来老三便不再说话,我有点后悔提他学生时候。我两根烟抽完,老三说了句早点睡,就去睡了。剩我一个人抽第三根烟。

    4

    高一军训时,最爱跳的那个我们记住了。教官把他揪出来,单练他,他咬着舌头还是很轻松地冲我们笑。

    这样荒谬的一个人,怎么会和我这样以文艺青年自诩的人有瓜葛呢?

    那天我的钱包丢了,一个星期的生活费没了着落。休息时,他找到了我。

    我在水泥地上坐着,之前也不认识他,完全想不出这个满脸疙瘩的少年要干嘛。对视了几秒钟,他说话时整个面部一阵抽搐,疙瘩似乎受到了迫害,惹眼的是一张一合元宝模样的嘴唇,还有高鼻梁和跟着脸面牵动扭曲的大鼻头。他的帽子戴歪了,帽檐下掩映着一道浓眉,眼窝深陷,黑色眼瞳又夸张地带着冷练的作风。他说,你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一句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到了我身上,包括教官,所有人都在等我答复。我让所有人失望了。我低下头,并没有回答。

    也谈不上什么交情,那天午饭,他端着餐盘和我搭在一起吃的。吃完饭,回宿舍路上也有交谈,知道他的名字带着朝气——张青春。

     我们带着对张青春最初调皮捣蛋的印象度过了那段时间。正式上课之后,果不其然,他功课糟糕的一塌糊涂。到这一刻,我都觉得,人不应该过早的暴露在公众视野,除非你确实很聪明。

    张青春并不是那种聪明人,相处起来,发现他憨的可爱。对谁都当是自家兄弟。这样不分你我的掏心掏肺,惹来的也是冷眼和戏谑。不到一个礼拜,便有好事的人给他起外号“三哥”。

    第一个星期天,三哥打电话,强烈邀请我去他家玩。电话里说大家都会来,就差你。

    我搭公交车去的时候,就只有老三衣着整齐站在他们镇上等我。我没问他其他人呢,因为我也想到可能来的只有我一个。相比我,他个子矮小,一步跨在摩托车上,热情地招呼我坐上去。

    那正是一天的正午时刻,时间刚好过去二十四小时的一半,太阳延续着我们军训时的气势,我在后座抱着他的腰感受得到热浪扑面而来。他显摆特技骑得飞快,拐弯总会像专业赛车手身子倾斜出车子,压得很低。热浪滔天里我后脊梁冒了冷汗。

    在镇上比较讲究的一家小餐馆前停了下来,他领着我进去一个劲点菜,我不知道如果打断他,会不会伤他的自尊心。一桌饭我纠结的只吃一点凉菜,结帐时我抢着付了一半的钱。他再提出去他家玩,我就拒绝了。

    我那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怎样当作家,和老三根本说不到一起。老三说他初中进过少管所,因为他为了替同学报仇,打断了别人一只胳膊。听他的语气也不像骗人。我没怀疑,只是没兴趣,云里雾里听着。

    后来,在食堂打饭,他因为高三的小个子不排队说了几句,小个子跟他说要是不满就来找我。那顿饭我吃得很快,我就怕他会证明他有血性,把小个子打残了。吃完饭我走时,老三问我去不去找他。我以为就是吵几句嘴,之后就相安无事了,哪知道老三真的单枪匹马去找小个子。路上我劝他几句,他咬着牙,脸上的疙瘩暴躁起来,他说,今天就给那小子点教训,让他老实些。我再次像坐在他的摩托车上,后脊梁冒冷汗。那天在高年级的教学楼门口,小个子人多,从他们班又叫了几个精壮的老铁,把老三按在赤红色走廊一顿打。

    即使事情过去这么些年,我也没忘记我没作为的那一幕,我没有劝架没有帮忙,就愣在角落里心里矛盾地看着,事后才虚情假意过去扶他。

    老三挨打之后,在班里的地位一落千丈。他脑袋缠上了棉纱,一只胳膊吊着。人们像戏弄孔乙己那样调侃他:三哥的丝袜怎么穿脑袋上啦?三哥的新造型很拉风啊!咱都是自家弟兄,天这么热三哥也帮个忙给我放个血凉快些呗?

    老三受了表扬似地看着他们,随即单着一只胳膊跳进人群中,和他们嘻笑打闹。两个同学拿根木棍子偷偷放在他两腿中间,老三不知不觉骑了上去。他俩使了眼色,一把木棍突兀地往上提,老三两腿霎时离地不上不下搁在了半空。我们看见这一幕都笑瘫了。

    老三伤好以后,我们来往少了,连吃饭我都躲开了这个怪人。我借口学校文学社收集稿子,要加班加点写。一个星期后我真的投过去一篇,跟我们同寝室的坦克是文学社长。坦克看了后说我很有写作天赋,问我能不能帮他写点歌词。

    坦克自己多才多艺,家里也有背景,关于写作他指导了我好多。可是一面对老三,我就说不出自己复杂的心情,有时为自己那天的所为苦恼。但多数时候觉得他是咎由自取,与我无关。

    我和老三真正撕开脸是一个月后的下午,他在球场上受了伤,衣服破的没法穿了。他来我和坦克的寝室,用胳膊蹭了我胸口一下问我有没有衣服给他穿。他像是刚从垃圾场出来,膀子上面全是汗,我厌恶地躲到了一边。我说,没有衣服给你。其实我的衣柜开着,里面有好几件衣服。他习惯表示亲热时跟朋友撞胸,他再次走近我。我伸出一只手撑住了他,保持着我们的距离说,你没什么事就走吧。

    他又招牌式地咬咬他的牙,眼神黯淡了下去。我从来都以为他是没有思维能力的,可是看他表情木讷地杵在这里,我错了,一个活人怎么可能没心没肺。坦克拿出一张洗澡票给他说,穿我衣服吧。坦克领着他去洗了澡。

    在我身上发生的大事件并不多,借衣服的事紧跟着高三的小个子调戏赵枳就算是一件。没有这件事也就没有我和老三的现在。大课间我和坦克、老三从外面回来,我把一根木棍子塞进老三的裆底下,坦克接住棍子另一端往上一提,老三让我们架空了。

    走廊里曾跟老三打过架的高三的小个子笑嘻嘻攥住了赵枳的手,又摸了赵枳的脸。赵枳嚷嚷着你放手,我松了棍子,走到小个子跟前说,再来骚扰揍你。

    小个子打了电话给他哥,他哥是混社会的,也跟着来高一找嫩女友。

    几只手拖着我出了教学楼,我的一只鞋子卡在了台阶上,一只脚擦着土路穿过冬青丛和绿汪汪的孔子林,不成气候的早熟知了吱吱呀呀鼓吹着耳膜进了一片水泥地操场,操场上数只灰溜溜的麻雀慌慌张张啄食一阵飞走了。

    老三握住棍子比划了一下,棍子是我和坦克把他架到半空的那根。他的一张嘴又拱成了元宝的形状。他冲了上来。汗津津的新衬衫像块皱巴巴的抹布遮在胸前,右边眼角添了道醒目的疤痕。

    小个子蹲下来系上了鞋带又去了我们教室。

    这件事之后我们三个还是经常在一起,虽然有了隔阂但是半封闭的环境使得我们朝夕相处。说来也奇怪,见面时很自然,所有人都神奇的忘掉了不愉快的经历。但是独处一室时,那些事像是有个牵头,一扯到悲伤就会为患,埋起来好久也依然会像万千死鱼翻着白肚皮浮上水面。我和老三距离近了,和坦克在一起时常别扭。自己说不上来,似乎我们漂流在一条大船上,走三天三夜都看不见甲板和大海,但是踏上船的那一刻得知,脚下的船板在漏水。

    5

    我把最后一根烟踩在地上,拉开窗帘,阳光把黑乎乎的窗格子打在了杨春红脸上,她下意识遮住眼睛。老三的妻子做好早饭,敲门叫我们。

    老三的妻子问杨春红昨晚睡得好吗。

    杨春红掀着毛巾被看自己身子,又看我,脸红了。

    老三的妻子笑着说新娘子总有第一次,说完出去了。

    “蔡凌格你不是人。”杨春红绻腿坐在床上,脸埋在膝盖上哭了一通。哭完,她擦擦眼泪,让我拿衣服给她。

    我递给她衣服,要走,她问我为什么趁人之危。

    “我不是什么君子。”

    “你为什么……不等我清醒了再做?”

    她一直看我,我回避着她的眼睛。

    “一点印象没有,我怎么回来的?”杨春红看床单,老三的床单起了绒球,皱皱巴巴像一床漾开的污水涟漪。

    “都发生了,想不开就报警吧。”

    “在哪里做的?”过了会儿,她问。

    “唱歌房。”

    杨春红把黑色胸罩扔到了我脸上,她伸直胳膊投怀送抱那般,“给我穿上。”

    她像个小孩子配合着我笨拙地动作。

    吃饭时老三没跟我说话,倒是挑逗杨春红,说昨晚动静不小哦。杨春红红着脸瞪我,她的小眼睛隐藏在高度的近视镜后面,鼻子和嘴相互压抑着,使得五官整体窘迫不堪。她张嘴说话,泛着糜烂、腐化的口气,直挑战我的耐心。我放下筷子说要走,看老三的反应。老三没抬头看我,夹了一口鸡蛋,经过面前的透明水杯时鸡蛋悉数掉进水里。

    “随你。”老三喝了口水,水抖个不停。

    “再见。”

    我从行李箱里拿出土黄色牛皮袋,抽出鲜红的几张人民币。扔到就近的沙发上,出了南屋。窗子开了,杨春红和老三的妻子探出脑袋看我。

    “让老三送你。”杨春红说。

    “别叫他老三,叫张青春。”

    我顶着初升的红日走到镇上,胸前已经湿了一大片。进了一间发廊,蹭了会儿空调。看到镜子上用口红写的“修眉”两个字,心情变得更差。我决定剪头发,一切从头开始。我自离家就没留长发,现在可以留了,跟理发师说了好几遍把头发打薄一些,不许剃短了。

    剪头发时“修眉”两个字在镜子上微妙地跳动了一下,其他人根本不会发现,这俩字的用意大概只为了引起我的注意。

    我让小个子打了之后,赵枳找到我问,疼吗?

    “不疼。”

    “他是不是踢你肚子了?”

    “我也打他了。”

    “疼吗?”

    “疼。”我装可怜。

    “对不起。”

    “对不起?把你赔给我吧。”

    “不许你再闹事。”

    我点头应承着。赵枳说,天这么热,你就当败火了。

    我依旧点头。

    赵枳突然掐住我的脸说,你眼神好吓人。

    “这样不行,我给你修修眉毛吧?”赵枳端坐在我面前,用修眉刀一下下刮我眉心。

    “我是男的。”

    “谁说男的不能修眉毛?”

    她离得我足够近,纯洁的胸罩带子裸露在香艳的肩骨上。我闭上眼睛,那股困在我眼睛里的复仇的焰火,突然熄灭了。

    修完眉,赵枳拿她的小镜子让我看。

    我满意地看着镜中的自己,理发师介绍说给我剃得是今年最流行的头型,他说完问我,眉毛很乱,需不需要修。我说不,我是男的。我还很年轻,人生刚刚开始。

    出租车穿过熙攘、嘈杂的小镇街头,太阳斜视着隔三差五支撑起来的摊贩的白色遮阳伞,浓烟滚滚的郊区遍布着威武挺拔的白杨,柏油路两侧笔直、琳琅满目的橱窗,屹立街头唯恐平凡、顾左右言他的流光溢彩大小不一的广告牌,雨后春笋般崛起、水泥浇筑的自成一景的遮天碧树,太阳位置越来越高,最后停在了一幢幢尚未完工的绿影脚架楼前,我下了车,拖着行李进了旁边的村子。

    隔老远看见我妈站在我们屋子后面,看一会儿远处,坐到石墩子上,很快又站起来看。

    她看见我,板着脸说,回家,你爸等你。

    她接过我的行李箱,烈日下她整个人发烫。我走在前头。我爸在里屋看电视,他迎了出来。他不说话,瞪着我看。

    “我不想说你,说你你也不高兴。”许久,他说。

    “那别说。”我装出一脸兴奋。

    “饿死你啊。”他说。

    “期待着活活饿死。”

    我跟他对视着,从前我们争执不休,该说的话都说尽了。情感最激烈时我恨不能削骨还父。我进了里屋深坐进沙发,叼着烟瞅了眼电视,他跟进来摔了遥控器。我站起来问他,你吓唬谁。

    “饿死你啊。”他说。

    我这次真的一脸兴奋,“期待着活活饿死。”

    “你回家,别想从我这里再拿一分钱。”

    我作呕,从口袋里摸出折叠的土黄色牛皮袋,厚厚一沓钱扔到沙发上。我心想别逗我了,你留着吧。我也实在没想留在家里,睡一晚,明天出门,看看这个世界。

    中午他俩吃饭没叫我,我闲得无聊从书架取了十来本书,我爱惜极了,慢条斯理翻着页。当年我爸嫌我写小说不务正业,把书架上的全部书和我夜以继日书写的手稿付之一炬。这几本书算是奇迹了。我看书倦了睡了过去。下午醒了,太阳遥遥悬挂在天际,也是红日。清晨和黄昏并不分明,红日熄灭后,我又睡了过去。睡到晚上翻来覆去再睡不着。我给赵枳打电话,没人接。我妈推门进来,坐到我床头的椅子上。“你爸说了,明天找个工厂你去上班。”黑暗中她面目模糊。

    “你有什么出息?”她问我。

    “我现在泄了气。”她说。

    手机在暗夜里闪个不停,我接了。

    “没睡觉?”赵枳问我。

    “醒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刚洗完澡,准备睡。”

    “一起洗的?”

    “又是那个妮子?”我妈问我。

    我翻了个身,后背全是汗。“什么时候回来?”

    “你管太宽了。”赵枳说。

    “你和那个妮子还有来往?”我妈问我,她扑上来抢手机。

    手机里传进低沉遥远的男声,“你跟谁说话?”

    赵枳说,“朋友。”

    “过来睡觉。”男人说。

    “等着。”

    “去睡吧。”我跟赵枳说。

    我妈一拿到电话就嚷,“你以后别给我儿子打电话。”

    我让我妈出去,我妈问我,你有什么出息。我压着火,伸手拿我的手机。我妈后退了几步说,我给你爸。我冲上去一把抢过来摔到了地上,我爸推门进来,借着门外的光我看清了他恶狠狠的嘴脸,他说,饿死你啊。

    我拿起短袖套头穿上,蹬上裤子,我妈抢先一步拿走了我的鞋。我爸堵住门说,你哪也不能去。

    “让开。”

    “明天找个工厂你去上班。”我妈说。

    “你让开。”我冲我爸说。

    他一巴掌抽在了我嘴上。

    “我跟你清了。”我说,他又一巴掌抽过来,我攥住了他的手腕。

    我出门后,我妈哭了。“我现在泄了气。”她说。

    她追出来,我光着脚跑不快,她边追我边喊,你死在外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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