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会画画。这句描述其实不那么准确。我很擅长清理自己的记忆,斩断与不完美的过去的联系,这种擅长可能自我父亲处习得。如果记忆无差错的话,我仅有的学习画画的经验应该是初中。初中留给我的美好记忆不多,当我能从那个环境中逃脱出来,进入县里的高中念书的时候,我更多地是感到解脱。这种感受在高中、大学毕业时一再重演。当时的我并未觉得这是我的异常,而非环境之恶。
初中那段时间还有美术课,进入高中我就没有上美术课的记忆了,可能是我忘记了。记忆中的美术老师是一位个子挺拔,眉目清楚,很有几分男子气概的男老师。好玩的是,他还教我们生物课。现在仔细想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我们的生物是美术老师教的,还是我们的美术是生物老师教的。我印象中有几个很深刻的画面,却都与这位老师有关。可我却完全忘记了他姓什么。
一个画面是他上生物课,讲着讲着课,忽然停住凝视我们全班,缓缓说到,我刚故意说错了一个地方,全班居然没有人听出来。我当时个子小,坐在第一排,正抬着头认真听,可是我确实没听出来。那时可能是初二,我因为受到一些小刺激,正努力给自己铺路,通过学习成绩离开这个鬼地方,他的责怪让我觉得很惭愧。他说过之后,我就真的竖起耳朵听。结果我似乎听出来他又说错一个地方,就发声打断他,结果回头一想是没错的。他听到我的声音停了一下,回想了几秒:“刚是没错的”。我不记得自己是否有回是我理解错了。但我记得我整节课都觉得很羞愧,很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另一个画面是他上美术课布置的课后作业,是画一个苗家姑娘。我有时候美术作业完成得很马虎,那次不知怎么了,回家后特别用心在画。但是,画来画去并不满意,最终好不容易临摹了一张,很忐忑交了作业。结果没多久上课,他当全班表扬我画得最好,好像还让大家传阅着看。那是我记忆中不多的辉煌时刻之一,小小的我似乎很喜欢这种感觉。当时也没有意识到在那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膨胀如斯的虚荣心,再往前走开始把我死死困住。
然后,关于我自己学画画的记忆除了这个画面以外,什么都没有留下。我应该是喜欢画画的,因为在我父亲的宿舍里有一面墙,画满了根本辨认不出是何物的铅笔画,据说是两三岁时的我留下的。现在那栋叫学习斋的老宿舍都早已经被推倒,重建了书院的后花园。最终,我只能用语言来描摹,这是我这么多年唯一还在学习且保留下来的技能。
关于用线条来描绘世界的记忆只剩下一个可怜的画面。它之所以会留下来,是因为带给我强烈地情绪刺激。所有我无法故意遗忘的画面都与那强烈的情绪有关。这些攀爬着情绪留存下来的记忆,成为我能够去追寻自我的拼图。
这些拼图,我只能用语言去描绘,去拼凑,去整理清楚为何我活成了现在的模样。这一路上,我杀死了多少可能性,命运在哪个节点打捞了我,让我还能走下去,我败在哪里,又幸运在何处。也许,这样,我才能真正感恩这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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