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霁月霏
父亲和儿子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到了镇上下车,照例给父亲打电话,让他骑着他的电动车来接我们。
不知从何时起,镇上没有了通往村里的“麻木”,每次回家的最后一程,都是父亲来载我。
父亲的电动车己更新过三代了。他也从最初的直背,黑发,灵敏的骑车技术变成现在背己微驼,头发花白,身板瘦削,即使是新电动车,在他的手中,也变得有些倔强,不怎么听他的使唤了。
这条回家的路,不知走过多少遍了,小时候,父亲骑着他的凤凰牌二八自行车,我坐在前面的横杠上,妹妹坐在后面,这条从镇上到村里的煤渣路,父亲骑得相当平稳。
可是现在平稳地水泥路,还有新的电动车。我和儿子坐在父亲的身后,“老爸,怎么感觉你比上次变瘦了,头发也全白了。”
“是吗?我自己倒没啥感觉呢!”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是愚蠢,一见面,非要莫名其妙地提醒父亲他老了。
上次回家,还是春节,父亲在我们兄弟姐妹凑桌打牌打麻将的时候,他总是那个随叫随到的候补。
父亲没有什么闪亮,高尚的品德,他有许多缺点,偶尔会做荒唐事,犹其是每次回家,母亲都会控诉他的种种不是。
他年青时有着坚毅,帅气,无可比拟繁茂的青春。
小时侯,父亲是爱我们的,他会给我和妹妹买同样颜色的风衣;给我买五角星军帽;给我们做手表;给我们到地里摘瓜果,到荷塘里摘莲子。
记得那次,父亲边插秧边为我们讲魏忠贤的故事,讲到好笑处,我、妹妹、父亲笑得哈喇子都掉进了水田里。母亲总是执拗,坚韧,心无旁骛地干着农活。而父亲,用母亲的话说就是爱偷工减料,磨洋工。
然而,不可否认。插秧,割谷等各种农活,对于十岁左右的妹妹和我像摆脱不了繁重的梦魇。父亲农田里的故事,成为我们记忆中最炫丽明亮的色彩,掩盖了许多繁重劳动不好的回忆。
父亲当着民办老师,拿着微薄的工资,那份收入对于要读书的三姐弟俩是杯水车薪,然而他仍坚守着那份清苦的荣耀,把自卑两字狠狠地扎进了我们的骨髓。
父亲没有阻止我们继续读书,也没有想办法去挣更多地钱。我们总是内心无比纠葛地走在家与学校的路上,我们都是班上那个无比贫寒的好学生。
父亲个子不高,性格温吞,无特殊的技能,干农活也比母亲落后一大截。在四兄弟里面他最不出众。他总是个庸常的人,生命的血管里流淌的是最平淡的血液。
如今,父亲己年过花甲,他头发花白,脸上沟壑丛生,他再也没有激动的情绪,不会执着自己的想法,从未有过的平和宁静,随遇而安。
每天五点多钟起床,把房前屋后的蔬菜瓜果伺弄一番,吃完早饭,村子里的棋牌室老板轮番登场,向父亲诉说牌桌上三缺一的苦楚,急切需要他去救场。
于是,杯子里倒上茶叶,泡上一杯茶,咕咕噜噜的茶水冒出蒸腾的热汽,沸腾着想赢钱的急切想法,父亲悠悠然到棋牌室,一战到下午五点。
父亲步子缓慢,跟不上两岁半闹腾的孙子。孙子在前面像小陀螺,每一块领地都是他必须征服的战场,父亲只得跟在后面喊:“慢点!慢点!别摔到了!”
他拿不出更多的精力,不适合一切快的节奏,不是一个精力充沛的爷爷,不能对他挚爱的孙子做到无微不至的陪伴。
每次回家,我都会跟父亲说,让他不要去打麻将了,他的近视眼和在牌场上锱铢必较的性格,真的不是一个好牌友。
“你每天应该看看书,练练字,写写交章,下下棋,多一些积极健康向上活动!”
父亲对我的建议一笑置之,他散淡一生,从未自律。我也知道,父亲未必能做到。
这次假期,我给父亲准备了烟,酒。虽然知道这些都不是健康所需,但父亲需要。
我也给父亲买了一个较廉价的智能手机,这也许是父亲内心与外面世界连接的纽带。
相对母亲对我花钱给他们买东西抵触的情绪,父亲总是说我一句乱花钱,然后还是欢喜的接受。
作为不能陪伴在身边的孩子,这份接受让我感到欣慰。
许多时候,年岁越长的我们,面对岁月渐少的父母,希望能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他们不喜欢我们的付出金钱,但这点点的金钱对于他们给予我们生命,抚养我们长大付出的心血,真的算不了什么。
最后的结果却是,他们没有得到什么,我们却求得一份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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