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青”三件事
高中的时候,隔壁日本忽然宣布钓鱼岛国有化。我是在家中听到这个消息的,当时觉得天哪,日本居然可以这么厚颜无耻,我们的领土怎么可以任人践踏,一定要反抗!第二天,我怀着满腔的热情去了学校,想象着学生们开大会,贴大字报的激动场面,好像可以大干一场,把日本鬼子踢出我中华家。现实是,只听得班主任上物理课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日本正在把钓鱼岛国有化”云云,然后说了一个与此有关的笑话,全班哄堂。那一刻,我觉得中国完蛋了,领土被侵占,居然国人是这种反应;不甘心的我再次和同学说起钓鱼岛被侵占这件事,越说越心痛,眼泪汪汪,同学看着我跳脚的样子,第一反应是:和你半毛钱关系。
我们的高中在郊区,边上是看不见边的农田。这一年村口依然挂着:“保护环境,禁烧秸秆”的红条条,村子里秸秆照烧不误。在秸秆燃烧的灰白色天空下,我们的广播体操完全变成了云上歌舞。我说怎么能这样,政府怎么能不管管呢?有关部门都去哪里了?于是点开了区政府那蓝天白云幸福人家作背景的官方网站,慎重其事地写了一封隔壁村的投诉信。这件事情,我妈是做着家务看着我做的,起初她还有心劝我放弃,后来她只是笑:你写这个有什么用?这封信在她的笑声里,在我一天天的期待中,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们依然在刺鼻的云里雾里唱国歌,做广播操,听国旗下讲话。
后来到了大学,愤怒在我的心中变得更加肆无忌惮。我在测水的时候发现,学校中的一处水塘的雨水口,每天都有泛着白色的泡泡的水流出来。我找到学校后勤的一个老师,告诉她我的发现,她和我打着太极拳,送我出了门。我连续去了一个星期的水塘,拍照,取样,写推文,把我的结果发给她看;她给了我另一个老师的联系方式,然后这个老师又给了我找了下一个负责人。有一天,我往常(这已经几乎变成了习惯)造访后勤处,遇到了一个副校长先生,他和我长谈良久,在他的指导下,水塘边的管道改造动工,把错误接入雨水口的污水管道接了回去。
当然,第三件事情只是我诸多的愤青行为中少有的还算圆满解决的例子。更多的时候,无论我费多少口舌,无论我做多少行动,人与人的博弈中我总是不敌强者,精于世故的人总能把我的愤怒阻挡在安全距离之外,在他们的话语之下,我更像是一个无理取闹,尽添麻烦的不懂事的毛孩子。
#关于辩证法
我敬佩黑格尔开创的辩证法,从“有”,“无”,“变异”开始,层层递进,最终包罗万象于“绝对精神”。黑格尔辩证法给我的启示更多的在于:理解每一个命题,都需要首先从一极走向另外一极,然后包罗这两个对立的极,从而上升到更加深刻的精神层面。
举例来说,父母对独生的孩子说:“听话有糖吃。”一个孩子从小都听话,对于他来说,“听话”是对的,而“不听话”是错的,他始终坚信“听话”这一点而无法到达对立面“不听话”,那么他就永远停留在“听话”这一面上了,因为他知道听话有糖吃,现实也是听话有糖吃,但凡有一天他不听话了,他就不知道自己会有什么待遇;而对于 “不听话”的孩子来说,他的“不听话”处在与父母的现实要求不断矛盾冲突的过程中,他会听到父母“听话有糖吃”的糖衣炮弹,也会体会到“不听话”挨骂甚至挨板子的反面鞭策,这积累起来的是关于“听话”和“不听话”的两种不同的经验,孩子作为一个意识主体对这两种不同的经验积累有综合的能力,两种对立面的统一就会上升到一个更加具有普遍意义的概念,由此一个人将获得对于“听不听话”更加个性化的处理方案。
#当“愤青”遇到黑格尔辩证法
愤青的行为看似可笑,可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我更加感谢愤怒带给我的力量和改变。那时作为一个高中生,大学生的我,头脑里装着家国情怀,历史使命,对于未知的世界无所畏惧,始终相信行动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不成熟的美丽或许就在于此,无论世界如何,我的心中始终充满着希望,充满着创变的激情;人的惰性在那时与我无缘,谋求私利和穷凶极恶被当做道德的堕落,甚至失败气馁也变得无足轻重,一觉醒来就该彻底忘掉。
更加重要的是,当我还是一个“愤青”的时候,我与现实的矛盾,相对来说更加尖锐,于是我更加频繁地在主流观念及其对立面之间游走。一开始,这让我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比如从“金钱粪土”到“金钱至上”,从“毫无保留地奉献“到“锱铢必较地索取”,但当我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依照两种对立的观念作出截然相反的行动,这两种体验交织在一个独立的个体身上,就开始上升为一个新的层次,我学会了认真计算我的收支保证平衡,也学会了根据自身的精力条件安排我的工作学习和志愿服务。
我以一个“愤青”开始的成长过程是一个处在实践中的辩证法。辩证法在我看来最大的意义或许在于帮助我达到了“后愤青”状态。在这种状态下,理解是我面对周遭一切的第一要义,对外部的理解反过来朝向自我理解,理解使我接受,自我理解帮助我正确筹划自身行动,两者共同作用,使我变愤怒为冷静,并趋向知行合一。
#写在最后
如果说人的成长是一场烟火表演,我觉得辩证逻辑就像是这背后的自然法则。礼花弹卯足力气一飞升天,所有的花火都消散在升空的征程中,不留遗憾;而既学会了克服重力冲上云霄,也学会了顺势而下回归大地的喷花弹,在空中达到平衡的那一刻,能看到天地混沌,水天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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