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娣的秘密到底被母亲知道了,母亲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引娣会如何应对呢?
引娣要是拿了新衣服回来,引娣妈立马穿上就到村里去招摇过市,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大队门口,学校门口,商店门口......一定要引得有人来问上好几遍,才满意地往回走。每次最先走到的一定是引娣二叔家门口,以前二婶子一生一个男孩,引娣妈一生一个女孩,二婶子没少欺负引娣妈,正月里祭祖,引娣妈是长媳,本该跪在前面的,二婶子却一下抢在前面,也拽着几个男孩挤在引娣姐妹几个前面,引娣妈因为没有男孩,总是忍着一口子。现在二叔家三个男孩结婚盖房,花了不少钱,二叔两口子简直掉了一层皮,两个人都又黑又瘦,还欠了不少债,也没钱买新衣服,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的,引娣妈现在在他们面前总算扬眉吐气了。
引娣妈每次出去都不会失望,总能引来不少关注和打问。有人问,这衣服真好看,哪里买的,多少钱?引娣妈一定骄傲地说,引娣在城里买的,这死妮子,就会乱花钱。问的人就会接着问,引娣回来了?引娣是城里人,有钱,又孝敬你,多好。引娣妈满意而谦虚地说,回来了,有钱也不能乱花,这孩子,就不会过日子,哎,真让人操心。人家可能接着说,操什么心啊,操心人家钱多的花不完吗?还是操心人家城里的日子过得不如咱这农村人?引娣妈接着回道,钱多也不能乱花不是,你说,就这么件衣服,要十几块钱呢!够过个年的了。
其实那衣服都是引娣做的,并没有多少钱,十几块钱是引娣妈自己随口说的。同样的话,引娣妈在东街头和人说一遍,西街头和人说一遍,南街头和人说一遍,北街头和人说一遍,直到几乎全村的人都知道引娣花了十几块钱给她妈买了件新衣服,引娣妈才肯回去,不管寒风刺骨,还是烈日炎炎,都挡不住引娣妈展示新衣服的热情。
引娣妈知道,在她的背后不仅有羡慕的眼神,也有嫉妒的咒骂,有个嫁到城里的姑娘显摆什么呀,要不是人家奶奶当年把人家要了回来,她今儿哪能享着这福。那女婿又黑又矬,像个卖炭的一样,给我们出多少彩礼,我都不会让我家姑娘嫁的。
引娣妈才不在乎他们说什么呢,她就是要她们羡慕嫉妒,想当年她还没生出儿子的时候,受了她们多少嘲笑贬损,生姑娘多怎么了?没有这么多姑娘,我今儿还穿不上这么好的新衣服呢,看我如今儿子也有了,姑娘的福也享到了,老娘我苦尽甘来了,你们要羡慕就羡慕去吧,要嫉妒就嫉妒去吧。
但引娣妈还没笑几天,就哭上了,引娣离婚的事,到底还是传到了村里。那天,引娣妈正在家里包粽子,想着端午节引娣回来了,让她多带点回去给刚子吃,对那个城里的女婿,引娣妈总是高看一眼。邻居张婶拿着个鞋底子像任何一个平常的日子一样来串门,但却说出了极不平常的话。
张婶先是从粽子说去,你这粽子包的和卖的一样好看,真是手巧。引娣妈说,巧什么呀,哪能和人家卖的比,不过咱这都是真材实料,好看不好看的不要紧,主要是好吃。张婶说,引娣端午是不是要回来?回来帮我家二妮子做几件衣服,引娣像你一样,手巧。
引娣妈听了这话,就很是不高兴了,我家引娣那现在可是城里人,怎么还被你这乡下人平白无故地使唤上了。立马就拉长了脸说,引娣现在早不做衣服了,进了城,日子好了,人就懒了,自己都买现成的穿。张婶说,不会吧,引娣自己开着裁缝铺,还买衣服穿?我们家二妮子进城看见的,就在百货大楼后面,一间平房门前挂着“引娣裁缝铺”的牌子,据说生意好得不得了,还不排不上队呢,我这才来求你帮忙的。
引娣妈一听张婶嫂这么说,头都大了。引娣啥时候开的裁缝铺,为啥要开裁缝铺?但引娣妈到底是引娣妈,稍微顿了一下,手上的粽子包的慢了半拍,就不慌不忙地说,怕不是重名的,或是看错了吧,引娣不可能开裁缝铺的,她带着个孩子,刚子都怕她累着,家务都不让她干一点,怎么可能让她出去开裁缝铺呢?
张婶自知引娣妈是不会承认了,就说我该回去做饭了,夹着鞋底子走了。引娣妈也一刻等不得,撂下手里的粽子,就往城里奔去,她没有去引娣家,而是直接向张婶所说的百货大楼后的那一片平房区找去,直觉告诉她张婶说的应该是真的,但她还是要亲眼所见,她要立马当面问问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为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刚子月月领着工资,不缺吃不缺穿的,不好好在家伺候刚子,照顾孩子,开什么裁缝铺,真是瞎折腾,还惹人笑话。
引娣妈找到引娣的平房前时,透过矮小的玻璃窗,看见引娣把孩子背在背上,弯着腰正在熨一件蓝色的西装上衣,一间还没有自己家厕所大的低矮的平房里堆满了各种布料,挂满了各色衣服,其中有一件和自己身上穿的还很像。
引娣妈的心确实疼了一下,有一年没来城里了,引娣生了孩子后,回去的勤,每次回去都主动给钱,钱给到位了,引娣妈就没再来城里打扰过引娣的生活。总以为生了孩子后,引娣过得可能会好了很多,跟着城里的男人,十指不沾阳春水,吃香的喝辣的,过着太皇太后一般的生活,谁知道竟是比丫鬟还苦还累呢!真没想到城里竟然还有这么又破旧又狭小的房子。引娣看见站在窗前的母亲,心里猛地震了一下,但脸上随即露出一丝苦笑,这下不用再装了,心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与平静。
平房虽小,但让引娣收拾得井井有条,平房虽破,但让引娣用碎布头装饰得温馨漂亮。引娣妈一进门,就问,你为啥搬到这里来了?引娣平静地说,我离婚了,这里挺好的,我给人做衣服也够吃够喝,你不用担心。时间是治愈伤痛的最好的良药,不管生活中发生多大的事,时间总会把一切冲淡,让生活归于平静。过去这么长时间,引娣再说起自己离婚的事,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心里已泛不起任何波澜,说起刚子,就像在说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一样.
一听说离婚二字,引娣妈立马就火了,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数说引娣,为啥呢?是不是你要离的,你呀,就是不安分,就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好好的日子不知道珍惜,离什么婚呢?也不嫌丢人现眼。
引娣说,不是我要离的,是他要离的。
引娣妈说,他要离,你就离啊?当初不是他哭着喊着非你不娶吗,今儿怎么就成了陈世美了呢?你等着,我这就找他去,不能便宜了他这个负心汉。
引娣拉着妈说,算了,都离了半年了,找他有什么用呢,我现在过得挺好的。
引娣妈一听见“挺好的”三个字,就哭上了,边哭边说,你这叫挺好的啊?你觉得挺好的,我没觉得好啊,当初你嫁到城里是多么的风光啊,现在被人甩了,日子过成这样,你要全村人如何笑话咱们一家呢?你让我在村里咋活人呢?你不能光想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不管我们的死活了。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离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和我说,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妈的吗?
引娣想,我正是想着你们,才嫁给了不该嫁的人,正是想着你们,才瞒着你们离婚的事,还和离婚前一样该给钱给钱该给物给物,我怎么就没想着你们了?但这话引娣是说不出口的,引娣说出来的是,妈,你放心,以前怎样孝敬你们,以后还怎样孝敬你们,别看我这店小,挣得可一点不少。
听说挣得不少,引娣妈的注意力一下就从离婚这件事转移到钱上来了。引娣妈说,儿大不由娘啊,我真是管不了了,但你弟弟后半年就要结婚了,你可不能不管,你就这么一个弟弟,你们姐妹几个就数你条件最好,成了城里人。引娣说,妈,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一定帮忙,做被褥衣服什么的,我全包了。引娣妈听到引娣的承诺,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总算没白养你。
自从引娣妈知道引娣开着个裁缝铺后,引娣再回家,就再没了往日的热情,也不再问东问西,只问一个字,钱。这个月做衣服的人多吗?这个月又赚了不少吧?家里要翻修西厢房,你先给拿点。引娣妈给引娣要钱,要得理直气壮地,理所当然,连续不断,与日俱增,引娣挣得钱永远赶不上妈要得多。
引娣实在,每次母亲一问,就分毫不差地报告给母亲,好像这个裁缝店的老板是母亲,她不过是给母亲打工的一样。引娣每次报告完,没几天,家里保准就要发生什么需要钱的事,引娣妈就会把引娣当月挣的钱要去多大半,只剩一点勉强够引娣娘俩艰难度日,钱到引娣手里还没捂热,就跑到了引娣妈的口袋里,引娣就像母亲的一台挣钱机器,机器所有权归母亲,挣得钱自然也归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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