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
恶木岂无枝?志士多苦心。
整驾肃时命,杖策将远寻。
饥食猛虎窟,寒栖野雀林。
日归功未建,时往岁载阴。
崇云临岸驶,鸣条随风吟。
静言幽谷底,长啸高山岑。
急弦无懦响,亮节难为音。
人生诚未易,曷云开此衿?
眷我耿介怀,俯仰愧古今。
诗说:
人从对待生命的态度上,可以分三种:一种是茫然无知懵懂的人,这种人可以混混沌沌过一辈子,不知痛苦酸楚为何物;一种是清醒而极端的人,走的是成王败寇或自然无为的路;一种是半醒半糊涂的人,这种人进退两难,最是痛苦。
陆士衡恰恰便是这第三种人,虽拘于时世,亦是功名心作怪。因此而有了“曷云开此衿”一问,也因此才有了惨淡收场的结果。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
子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斯人,斯人!噫……
注:
《猛虎行》,陆机陆士衡所作乐府旧题。钟繇谓“陆才如海,潘才如江”,此话亦不甚差,唯独诗作雕琢,或雅调不高,或品格难俱。蓬歌翻来翻去,好不容易才选了这首诗来说一说——实际上亦是前人牙慧。至于潘岳,明天就不说他了。唐人元稹说“潘岳悼亡犹费词”,他的两首悼亡诗,蓬歌看不上,懒得开口。
清人沈德潜评陆机诗:士衡诗亦推大家,然意欲逞博,而胸少慧珠。这话是很中肯的,诗虽然会写字的人都会写,博学广识的人写起来还特别不一样,但只有真性情、高境界的人才能写出灵慧的作品。如陆士衡这样的,只能谢谢文人士大夫的诗,展示下才华。但读起来就显得太过雕琢,没有味道。诸君但看这首诗,各种对仗排比,六朝奢靡虚华的文风,就是从他这里发源的。
这首诗整体而言,是抒情载实之作。今人多言明志,只因“渴不饮盗泉水,热不息恶木阴”一句,实质是断章取义。且从第五句开始看,便很明白了。他当年是很爱惜羽毛,所以要像伯夷叔齐一样“义不食周粟”,结果还是没能禁得住功名的诱惑——毕竟读书人一生总得做点什么,立言立德立功,总得一立才不枉寒窗十年。所以他终于“开此矜”,去做官了。这里现在人的解释为:如何敞开我的襟怀,有些模棱两可,蓬歌觉得有打擦边球的意思,还是《文选》李善的注本解释得比较正确。这句话正解应是:后悔当初解开襟怀,穿上这身制服。即表达了不能守节到底的后悔之情。从这里也能反映出他的矛盾心理,和进退两难的困境。是以,最后来了句“俯仰愧古今”收尾。
这首诗就说到这里,摘录一首古诗佐读:
古诗十九首·东城高且长
东城高且长,逶迤自相属。
回风动地起,秋草萋已绿。
四时更变化,岁暮一何速!
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
荡涤放情志,何为自结束!
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被服罗裳衣,当户理清曲。
音响一何悲!弦急知柱促。
驰情整中带,沉吟聊踯躅。
思为双飞燕,衔泥巢君屋。
注:晨风怀苦心,蟋蟀伤局促,亦艰难人语。屈子曰: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从古如斯,为之奈何?吾其与老庄无为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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