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适合打开它的旧饼干盒,读潮湿的旧信。他像一个破烂软木塞,封着一瓶陈年的酒。你不觉得,他很适合匆忙奔跑过一个没有星的夜空吗?
想起小时候的老屋。屋边有荒芜的寺庙,逢节日集市便会搬过来。集市有暖色的灯旋转的风车有套圈怎么也套不到的小鼠小鹌鹑小鸭子。有新炸的玉米和风干的山楂,成筐的金币巧克力和饴糖,城市运来的稀罕物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黑路上的人从不穿黑衣服,就是要彩色的像悦动的音符成双成对的奏响幸福。陌生的老农倘若听见是同一个姓,就会欢喜的认作老乡,小摊上的果子自然是请您吃的了。黝黑的妇女编织草席草鞋,斗笠和蓑衣。老点的手巧的像奶奶,就会坐在尼龙堆里织渔网。墨绿的线千千万万遍勒进红彤彤的手指,留下硬的茧,好怀揣一个美丽的梦,好织出最结实的渔网,给即将离家半年的丈夫打到上好的大鱼。
也会白墙青瓦,也会雁落沉红。
会认路的鸡鸭鹅散养在低洼的池塘噤了声,和拾柴晚归的老黄牛坐轿子的羊打招呼也有了倦意,枣树上的花骨朵亮晶晶的像集市里的小首饰。炕煎饼的灶子升起炊烟后把时间一样的茅草大把大把满足的填进去烧成香味。奶奶的戒指和碗筷水流撞击在一起响成歌,爷爷挫的凳子小小的得蜷着身子做进去才配这小小的桌子,过小小的日子。
干裂的饺皮兑上面糊送去猪圈罢。推开唧唧直叫的木门,垂着湿漉漉的裤脚赞扬赶好牲畜的十年老白狗,与它对着温柔的混浊的眼。奶奶从园里带回来的桃啊瓜啊的核再也寻不到踪迹,也不知会不会萌发。地窖里的水果早就溢出酸酸的酒香但是也没有人把过度发酵的它尝。于是乎,伴它的蜡烛怕是在漆黑中为它缓缓落着鲜红的泪了罢。
落泪的还有很多,就像银河。洋洋洒洒,张张狂狂,闪亮的泪光砸进眼里弄得自己也要落泪。故乡的原野上,就这样豁的架起一道钻石桥。钻石在当时农家是没有被听说过的,于是就比做好生喜欢的,却又见不着的姑娘的眼,是柔柔的媚。还没转过来看他呢,只起了一个势,他早就惊乱的同一只听到弹弓弦子响中的小雀了。是这样怕与她啊故乡的灵魂接触,是因为她太美,太美的缘故。
就遥遥望着,也只好遥遥望着。看金红的启明星的心思沉浮在东方,北斗的勺悄悄鞠起一捧姑娘的长发,牛郎挑着担与织女相守河畔,鸦羽似的浅淡的云一触到星光就消散了。就像一切言语,一触及这片土地,就彻彻底底迸裂了,悄然在心底疯长成了荆棘。每一次怀旧,都为她提供光和雨,血液和骨骼,油膏和胭脂。
举着手电照夜空,光把黑夜烫了一个洞。正渴望照到一颗属于自己的小行星,又害怕照到茫茫未卜的前程。光在十几米处戛然而止,就像不知道将发生什么的梦被寂静的爆炸炸去一块,让人长舒口气又蓦然心疼起来。姑娘的容颜不会也被炸去了一块吧。
自离开,夜夜入梦。梦守着老屋不走。梦青砖伴瓦漆,白马踏新泥。山花蕉叶暮色丛染红叶,屋檐古寺无人洒雨滴。炊烟袅袅起,蹉跎辗转宛然的她在哪里。弦弦掩抑声声思。一声一声碎到心里。
姑娘啊,碎了一地的你的珍宝。请把碎片收收好,这也是怀旧的资本。
不记得是谁说的了,“怀旧的人总是活的像个拾荒者。”那他想必是富足的人了。
嘘,白天藏好你的珍宝!白天属于多数人,是面具批发市场。白天没有诗人。
就爱上了夜这姑娘。爱藏进黑色的森林,黑色的长发遮蔽所有的弱点,黑夜的眼睛看见的更光亮。就适合打开旧饼干盒,读潮湿的旧信。扔掉破烂软木塞,倒出一口瓶陈年的酒。挂起各式的明信片,张贴亲人的便签,排列同学的礼物,装裱照片的底片。把手机里的祝福一张一张的截屏好好的存在云端,把一个个日子在日历上圈画,把一段段文字认真的写下。对拥有的一切心怀感激,对存在满心欢喜。从每一个傍晚起,要做一个幸福的人。
抱着海子的诗集,热泪盈眶,无声的欢喜到颤抖。
拾荒,在歌曲,在同学录,在书店,在每一条有点相似的路上。风,雪,雨,光光影影都是穿越的前奏。从前慢,那只麻雀曾是几年前在另一地跳动的像健康的心脏。那个靠窗的座位外是夜幕下凋谢的梧桐,也是几年前曾投下阳光树影,白窗帘翻飞,笔在指尖转不掉的年华。
年华。真是啼笑皆非。不过是十几年没棱没角的幼稚,也被藻饰的像成熟。不过是满纸胡乱荒唐言。这般,果真适合用潮湿的稿纸,用歪头的钢笔,写下扭曲的小字,静静看着她,顺着纹理下渗,牵连着,吸引着晕染成水墨,模糊一片。明明是花,也是污渍。
拾荒,拾起的终究是荒,是谎,是逃避。好生宝贵着的,别人看来都是虚度。把枯萎的情怀磨成卡带,踏碎成年代。说一句是一句,姑娘,已不需要释怀。
下雪了。扔掉一切,我们一起出门晒晒月光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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