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那场雪
王冬茹
“今晚真冷啊!莫非下雪了?”
茅屋内,昏暗的灯光下正埋头著书的张岱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一只手裹紧了身上的棉袍。
风把茅屋的门吹开一条缝,他打了个寒噤,只好起身去关门。一看,门外已白茫茫一片,果然下雪了。
“怪不得这么冷”,他嘟囔着,又坐到书桌前。再次拿起笔,却思绪万千……
“又下雪了。”他想起了十几年前西湖的那场大雪。“对,是崇祯五年!”想到“崇祯”二字,他心头隐隐作痛。
那场大雪足足下了三天,西湖边万籁俱静,人鸟声俱绝。可是他却不觉得冷,赏雪的兴致那么高。那天晚上更定后,他竟然穿着毛皮大衣、带着炉火,乘小船独自去湖心亭看雪。
他清楚的记得:爱热闹的自己那天没邀请任何人,因为他觉得这样的冬夜雪景,别人未必会欣赏。自己,是最懂西湖的。
西湖果然没有负他。
到了湖面,冰花弥漫一片,天云山水,从上到下,好一个白茫茫的世界。他震惊于大自然的洁白与静美!不敢出声,静静地欣赏那份静美净美唯美。那种美,真是妙不可言……
想着想着,他觉得自己仿佛飞到了崇祯五年那个冬日雪夜的西湖上空,他看到白雪覆盖的西湖那么纯净,那么美丽!
湖面上雾气弥漫,天与云与山与水,浑然一体,一片洁白。湖上只隐隐露出一道长堤的痕迹,一点湖心亭的轮廓,还有自己的一叶小舟,舟上的人影如米粒一般大小。雪后的西湖,宛如一幅清新素雅的水墨画!
他静静地欣赏着这大自然的杰作!看到如米粒般大小的人儿,他不由得感慨:在大自然面前,人类多么渺小。无论你生前有多少功名利禄,活得多么轰轰烈烈,死后也只是一抔黄土,最终化为一粒尘埃而已。看淡看轻一点儿吧,我们都是过客,唯自然永恒。什么身世浮沉,什么国恨家愁,那一刻,统统被抛到了脑后……他沉浸在大自然创作的这幅至简至净至纯至美的水墨画中,好象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一份子,内心无比充盈喜悦……
突然,“咣当”一声,风把门吹开了,风卷着雪花旋进了屋子,他打了个冷战,又回到现实之中。那有什么西湖,那有什么雪景,自己又“梦游西湖了”。“真得老了喽,自己已身居山中几十年,却常常想起以前的事!”他苦笑着,起身关门,再次回到书桌前。
孤灯相伴,屋外雪似乎更大了,他却无心去欣赏。是啊,这雪,怎么能和那年西湖冬夜的雪相比呢?这雪,太冷。
“不知西湖今夜是否下雪?是否还有人夜游看雪。那年,自己拏舟湖心亨,竟发现湖中有两人铺毡对饮。那两人见了自己,激动的连说了几句“没想到!没想到!”不胜酒力的自己一高兴,竟然也连饮了三大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那晚聊了什么,他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两人自称是金陵人。”一想到"金陵”,张岱的心中又隐隐作痛。他长叹了一声,面色凝重。
他记得那夜看完雪下船时,舟子说他是痴人。他笑而不语:舟子哪懂得他的闲情雅致?
“不知西湖今夜是否下雪,不知还会不会有人在湖心亭对饮?”只是他知道,自己痴心仍旧,如今却只能是心向往之……回想自己一生“功名耶落空,富贵耶如梦,忠臣耶怕痛,锄头耶怕重,著书二十年耶而仅堪覆瓮,之人耶有用没用?”(张岱《自题小像》)
“有用没用?”他问自己,心中又翻江涌浪……
“罢了罢了,有用没用,留与后人评说。”想到这里,他的心中慢慢平静下来。
屋外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张岱脑海中又浮现出当年冬夜游西湖的情景……
“看来,今夜又要无眠了!索性我就再游一次西湖吧。”他摊开一张稿纸,提笔写下《湖心亭看雪》……
感谢三百多年前山中那场雪,勾起了张岱湖心亭看雪的回忆;感谢三百多年前西湖那场雪,世间从此多了一篇千古传诵的美文。
感谢那场雪
王冬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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