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语,是一种叙事散文类的文体,小津安二郎还有《浮草物语》,其他作家我看到还有《江户物语》,《若草物语》,当然最最著名的是《源氏物语》写的是宫廷的事体。
中国的,除了《红楼梦》可以对标之外,沈从文的《边城》也有这样类似的文体,《海上花列传》也可以算的吧,《繁花》应当也是,虽然在前文中我说了不是特别喜欢其内容。
这类文体大体是没有太多戏剧冲突,情节的剧烈起伏,而是在日常事情中展现小人物的悲欢和生活。
前文中也说到青春文学的虚假,那些堕胎梗被反复用的问题,或许如果有青春物语那样的文章,可以说说普通女生心中的烦恼和期望,而不是大开大合的那些堕胎女海王们。
我是半吊子的文学青年,总是太注重手中的饭碗和手艺而经常忘记自己的文学修养的提高,平时看书有限,但好在青春时期看过一些名著,巴尔扎克、托尔斯泰、托斯雷夫斯基、简奥斯丁、博尔赫斯、毛姆等等,大抵名著恰恰是对于人观察细致,对细节描写细致入微,并一点点推进情节的发展,因此体量也巨大。现代文学似乎是分成两类,一种注重情节,大抵是畅销书,以至于后来网络小说的手法,从一开始就构造情节,甚至加入魔幻、科幻等元素,吸睛而跌宕起伏。而另一类相对被称为小众,比如侯孝贤、小津安二郎、是枝裕和等人的,看起来像散文体的作品(这里没有区分电影和文学),但还有贾樟柯、娄烨、王家卫等、他们更擅长寻找在平静生活下狰狞的人性并且冲突变成高潮,他们如同潜水的人,平静的水面上是日常的生活,他们潜入水下去寻找猛兽和毒物。他们的作品,有时候向我们突然看到的社会新闻,案件传奇,会在平静的日常生活中突然撕开一个口子,给我们展示那些修罗场。
究竟文学是什么?故事性强的文章,我觉得就是娱乐消遣,和好莱坞大片一样,商业化,好看就行。
一些文章研究边缘人的特征,比如精神病患者,杀人心理学,智障残疾等特殊人群、以及流浪汉等社会底层边缘人物,更像社会学人类学的研究课题,诚然他们的行为特征如同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可以反观反思人类的存在意义,但往往这些太过极端,很难找到共鸣,每次看这样的作品,是一种折磨,毕竟去看那些变形了的生活是有些生理上的抗拒,我每次看完这类片子总感觉胃痉挛。
作家之所以为作家重要的是什么,我以为是两点,一是洞察力,一是力透纸背的笔力。
所谓洞察力就是在平淡日常的生活中看到沉在水底的真实细节,辨明真伪的能力和打捞的能力。所谓笔力,不是文笔的优美,或者是鲁迅那些大家力透纸背的犀利和深刻,又或者是沈从文那样温婉含蓄,又可以是巴尔扎克的人物肖像描画能力,又或者是毛姆那种不动声色的淡淡嘲讽。
因此越是能写好日常生活的,或许越是生活阅历丰富、富有洞察力的作家。
我曾经出于对现实的失望比较支持人性恶的说法,然而人性是含糊的,有时候善有时候恶,有时候非善非恶,只是在利己和利他中摇摆不定,在周围的情况中变化着。比较成熟的城市文化,比如传统上海的文化,讲究的是分寸,因为分寸捏得好,就消融了人性中的极端,太好或者太坏都是不合理的,太善良如同没有细菌的环境,也没有了免疫力,太坏则有毒,破坏力太强只会毁灭生态环境。
时好时坏,人与人的时近时远,是生存的智慧,而成长,大体是在环境中磨合出拿捏分寸的智慧,揣摩和把弄边界的能力,这就是人在社会中的成熟。
物语,仿佛就是在揣摩和把玩,有时候带着感叹,这人世间看不见的水波荡漾、尘起尘落。
《东京物语》的最后,儿子们担心丧偶的父亲一个人住没人照顾,而经历这一次东京之行的老人已经知道这根本不可能,摇摇头说自己再也不去东京。
这自知之明中洞穿了已经成家的大儿子和二女儿嘴上的敷衍,却又避免了对方承担不起的孝道的尴尬,这是体谅,是成熟,亦是教养。
*相比之下,国内剧太多道德绑架和嘴上叫骂,有点难看,但这或许也是当下国民性的现实反映。
再到最后,大儿子和二女儿都已经离去,丧偶的老人对准三儿媳说,感谢你无怨无悔留下来照顾我这么多天,女孩说,哪有,我一开始是抗拒的。老人说,你可真是个诚实的孩子,我儿子交给你我觉得很放心。
这一来一去的话语,有边界的善良,有理解的智慧。
人与人之间,如果一开始就把握好边界,就可以避免修罗场,而能写出那些边界上磋磨的人,是我以为的好作品。
*关于三儿媳和老人的对话,多说一句,这里面有文化的差异。中国人是不肯说实话,因为实话难听,实话伤人,因此越是说实话越是EQ低的表现,而日本的文化是说实话才是建立信任的基础,或者退一步说,要让事情不完美才更容易建立信任关系。
女孩这话如果说给了中国父母听,大概会招来一顿怨言责备,背后可能会被骂自私也说不定,如果再曝光到网上,又不知道要蹦出多少圣母婊来道德绑架也未可知,可见沟通是要在同一个层次同一个文化背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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