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皮散文：我拙于接纳自己内心的破碎

老皮散文：《致安澜》系列4

·我拙于接纳自己内心的破碎

某日，驱车去厦门海沧看了纸的时代书店。人与书的关系是很温馨的。对于我来说，阅读更像第三者无所不在。

仿佛有多少个旧情人就有多少个老地方。

一直以为，阅读将是我横贯终生的生活方式。也是我曾经挥霍的、正在错过的、以及即将花销的快乐时光。纵算一生云水漂泊，亦可淡若清风，自在安宁。

阅读作为一种善念，困难不在于开始，而在于持续。这也是自我修行的过程。类似于，滴水穿石。不仅仅因为你的执著，更因为你坚韧不拔的守侯，成为生命中一片掷地有声的独有风光。并且，在其中找寻到另一个自己。就如同一种沉思，或者冥想。它有关生活，有关爱情。最重要的，有关心灵，有关孤独。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和选择。我以往的感知都离我恍惚和遥远了。我认为一个人的文学品位，直接源生于杂芜的生活行为本身。文学的趣味化，无须刻意的、装神弄鬼的精神指向。我甚至喜欢媚俗文化的质朴、随意和亲切。起码，在草根的世俗生活里，灵魂自然呈现的东西，本身都带着生命的微妙感动。近段时间，我视力越来越差了。朦胧感就像来自另一种梦境。或许只是做了一场梦，或许还在梦里。一切又仿佛不那么真切。生活的真相也离我们越来越远，另一些伪文明正在剥夺人的本能和天性。刚读的书是法兰西政论家托克维尔的《论美国的民主》，我记住了一句话：作者的真诚，提高了他语言的力量。

在咖啡馆，看到一位年轻女子，独自默默地吸烟，憔悴于烟雾中。她大口吸烟时，瞬间刺眼的亮色，映衬着她象牙般修长而苍白的手指。她不停地吸烟，仿佛，为了制造更多烟雾来遮蔽心事。后来，她接一个电话，大约是有人想安慰她。她却说：受伤没啥可怕，人生就如同打电话，不是你先挂，就是我先挂。

咖啡时间，即是用来消磨的。仿佛我内心有一种无生命的东西。我不懂咖啡，但喜欢品味。喝咖啡，便是将技艺变成态度，生活因此充满了小调式的内敛和饱满，舒缓而又馥郁。

我没必要在昨天展望今天，更没必要在今天期待明天。我就喜欢当下听听音乐喝喝咖啡这种慢活方式。舍此，一切都是无法想象的。

我相信闲暇是一种对时间的感觉，这种感觉比我的内心重要得多。我甚至可以为此而放弃我内心的貌合神离。生活有时候就像一场梦，本身是荒谬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方式，但不管怎样，我觉得放弃总比得到更难。所幸的是，我放弃过许多，也得到了许多。

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愿意成为生活的旁观者。

记得托尔斯泰说过，所有美好事物的成长都是缓慢的。因而我以为所有美好事物的体验也都跟缓慢有关。

能于庸常生活中发现美好，或许是更难得更旷达的浪漫。

美好是因为懂得把内心停顿在当下。

如果你留意去观察，你会发现，人的身上总有一些畸异的特质。而这些畸异的特质，更有可能触及内在的美好。

一定是有一个必不可少的转折，将我们引向爱。

在你关心的不朽事物中，我并不指望世界可以得到更美好的改造。这或许是一种悖论。我内心美好越多，失望就越多。没有这种令人窒息的基础，现实世界就不存在。我以为如今时代的主要冲突，就是个人幸福与良知间的挣扎。不朽是不可能的，很容易被遗忘。

很久以来，现实一直都在远离艺术家的梦想。但是，人若是有着一个信念，一个等待，内心就温暖多了，就能坚持下去。也会有一些生活的乐趣。

爱你所爱，等你所等，生命会呈现一份从容平和的温情。

不仅如此，我还开始尝试和解。

许多事物都在和解，这是生命中所隐含的自然逻辑。人与自身，尤其需要。经常的，隐秘的生活就像阴影一样支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仿佛时光滴落，在一杯咖啡里品味旧时光，一些已经遗忘的事情，或许正是刻骨铭心的回忆。徘徊在生命旅程中，心智成熟者不会执迷于某一种疯狂热爱。而让自己身心愉悦才最重要。

遗憾的是，爱情会阻碍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安澜，你又将如何去面对呢？

当然，所有的复活都在记忆里，所有的超越都在想象中。爱本身就是一个超级梦幻，是现实生活中变形的投影。

梦醒了，就默默地怀想。

你会看到，无望的处境散发着温和的气息。其中残存的，汗流浃背的激情，可能正是你无法释怀的情愫。正如，性的快感其实来源于爱的痛苦、迷惑和对疯狂的抑制的企图。

如果更深入一些，任何场景都可能是一次梦的结果。

那么，生活的隐喻则只是另一种习惯。你以为自己看透事物的真相，其实，你看到的不过是一团模糊的影子。尽管，有些影子格外炫目。很多时候，生活中的某些事情是无法依靠想象的。记得有部电影，里面的人说：一周就像一次生命，我总是在周末死去。

从叙述的角度看，隐喻、梦、极端化，无疑是艺术形式所应具备的要素。每当我简单地写出一些词语，我的内心都是有所触动和迷醉的。一些事物，若足以让人有所触动和迷醉，那么，这些事物的精神本质，就远远超越了物质。艺术上，极端化的梦的隐喻，也正是生活中讳莫如深的一面。

明天，又是另一天。

我们与词语比肩同行。无论爱或恨，词语使我们无所不在。孤寂，闲适，回忆，怀旧，发呆，胡思乱想，其实都是诗歌的特质。

某些事物真正吸引人的，不是外在，而是情怀。

总想在生命旅途中寻找一些蛛丝马迹。但，同样行走，每一个人心路却不同。在舒云漫卷的清风里，我相信一切伤痛都有自愈的能力。另一个联想是，生存的意义并不在生命之中。因为我很难找到一个贯彻始终的意象来说明人与存在的关系。这不是偶然的现象。世界上每一样事物都有其不可替代的位置，一个人活在世上又是多么被动和不容易。我只是在关注自己内心的同时，才特别留意内心世界以外的各种细微的变化。除此，我别无选择。

半夜里，外面又下起了雨。似乎席卷而来的还有一种什么气息。我无法描述。

夜雨敲打着玻璃窗，仿佛超自然的力量。那滴滴答答的雨声，那么切近，又那么遥远。恍若曾经的梦境，让我相信，我就是个梦幻者，但不是唯一的一个。

说不清为什么，总是喜欢这样的雨夜。路灯下或粗或细的雨线，如同一张茂密的银色丝网，在打捞着闪烁的夜色。窗棂掩映下，细弱的气息漾过来。雨中有草木的花香，一切素素的，很贴心。旧梦如风，心波荡漾。这雨夜，大约是被压抑的情愫，迫切地需要释放，我突然记起李清照的一首小令：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或许有一种诗意的密码。爱情像一场匆忙的雨，落在众多繁忙的窗口，却被两个落寞的人同时看到。对往事的回忆，零碎而漫长，就如同一个隐喻。其实，再也没有比隐喻更无聊的事情了。

生活不是可以想象的，任何比喻都可能误入歧途。

许多情绪你不能化为语言，尤其是生活秩序之外的自由，梦想以及爱。当更多阴暗更多丑陋在这个世界滋生的时候，就不止是伤感。万物以及人的情感之所以存在许多残缺，那是因为，和谐相处的理想，始终没有在我们的大地上实现。承受苦难与悲伤，是轮回里，庄重得近乎崩溃的人生。在我们领悟到什么的同时，我们又都在把自己抛弃。你肯定在想，为何，爱情自古多别离。

此时，咖啡温度正好，温凉适宜。

一杯咖啡，有飘逸的醇香，有警醒的兴奋，有醇厚的回味。静静的咖啡，静静的伤感，很容易让人看到静静的绝望，如八大山人的画，疏疏几笔却暗含禅意。一切都成过眼云烟，留下的也许只有叹息。时光若鸟，如此悠然。如果你来，反反复复的回味中，你定然会有所想象。

无数事实表明，当我们在寻找一种叫做深刻的东西时，更多的是呈现出我们的空虚。生活中的每一个人，都被各自的局限压迫着。人们只能通过事物的碎片来判断原本清晰明了的一切。或许，我们也曾经深入到某一个音符的内部。它始于真实，终于虚无。而当一切尘埃落定，便也就只剩四个字了：惊鸿一瞥。

我不得不承认，唯有读书是促成我对世界认知的根本。

我在不满与绝望之间阅读，经常萌生一种走到世界尽头的疲惫之感。我这样说，并非因为颓废。只是，我在阅读的具象里，习惯与我们置身其中的世界对比。阅读中留存下来的某些暧昧而难以言喻的心意，也就渐渐地疏离。灵魂就这样出窍了，没有归程。

清夜无尘，心境如银。沉迷在忽明忽暗的遐想中，独自品味小津安二郎的《秋刀鱼的味道》。一切悲喜情怀都在静默的光影里缓缓呈现。关于生命的只言片语，透露着，无可奈何的，无为的寂寞与纯净的哀伤。像一个苦笑，在阴暗脆弱的内心，漾开了淡淡的温暖。像你曾经的诗句，洋葱的层次让你泪流满面。

雨季过后，可看见窗口斜射进来的阳光和飘浮在阳光里细微的尘粒，内心也跟着飘浮起来。

天晴了，过往的一些生活点滴，似乎有一种回归的意味。最近总喜欢用回归这个词，觉得大自然的景象，总是比人的孤独更加真实。人有时候是需要宣泄的，尽管真正的孤独是不能言说的，只属于自己。包括隐秘的欢愉。

一直很羡慕流浪的人。可能我内心有一种流迹天涯的情结。漫无目的，随心所欲，闲云野鹤。如泰戈尔的诗：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经飞过。

其实，生命只在自己灵魂的最深处。漂泊是没有归期的。

都说人生如同旅行，一次次地离开，却是为了一次次地回来。但必定有那么一次，你将永远地回不来了。

即便是现实生活中的旅行，在路上，每个人的行程都不可能完全通畅。所谓的通畅只是内心的状态。那一段段打满补丁的路程，总是让我身心晃荡。确实，把弯路走直是一种智慧的捷径。然而，把直路走弯，则需要更多的豁达。就当是多经历和欣赏了一些沿途的风景吧。生命总是这样：来历不明，去时无踪。

记忆的时光总在夜晚。夜晚总是光影斑驳。看杜家毅导演的电影《转山》，震撼于心照不宣的晦涩。喧嚣尘世注定不被忽略的东西，是一种骨血。最惊心动魄的，总是坚忍的信念。

人在生存的逆境中，唯有保持自身的血性，才可能维护好人性的尊严。生命无时无刻不依附在你我的身旁。无论寂寥，还是喧嚣。

夜里推窗远望，灯光从眼底漫散开去，直到很远的天穹。那种只能观望而不能拢怀的亮色，温宁平和。悠悠袅袅的音乐若即若离地回环，有水流的声音从远处滑过，便觉出夜坐草原的那种空凉和深远来。

此刻，我只是闲在家里安静地读书写字，宠辱不惊地过着日子。累了，听听古琴曲《流水》。不惊扰过往。

在瞬间即刻的安宁里，开始的一切变得微不足道起来。常常的，我们总是把生活琐事当做敌人，再将敌人一个一个地干掉。但这样的敌人总是层出不穷，让人耗尽心力。因此，人的一生总是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一生。这是多么悲哀。我想，或许可以尝试一些和解的方式。起码，我无需背负别人的欲望去生活。

天气预报威胁要下雨，但天憋着，有一股闷骚。或许，物质与精神的天问，只存在未知的深处。而每天的日常生活的状态以及顺应俗世的压力，使我渐次疲乏。常有朋友说我喜欢在文字里设置隐喻，其实不然。我只能说，文字忽悠人，你把我的叙述当自然来看待，也就自然了。就如同，天憋着，有一股闷骚。

憋了一整天，老天最终还是没憋住，傍晚时分，下雨了。其实天气根本看不出什么征兆，早上甚至还有那么一会儿出现了足以误导人的阳光，天空还悬挂着一朵白云。于是我想，我要是能够等到那朵云变成一场雨，那就真是快乐了。没想到傍晚真的就下雨了。不管是不是那朵云变成的雨，这都是值得快乐的。

站在门口，看着外面绿盈盈的草木，若干瞬间，晃过零星记忆。感觉人类对于完整存在的思慕，都带有一种侥幸的渴望。毕竟，人们很难在现实和自己所渴望的和谐中找到平衡。

人性的证明呈现在细节上的却是兽性。

疯狂错乱的现代文明正日益逼近足以毁灭全人类的实际威胁。除此忧患，所有美德都是空谈。

是的，我热衷的许多诗歌已然成为过去。时间就像达利的画，模糊了，软化了，淡忘了。许多诗意对我来说已经不再眈迷。但这一事实却又总是撩拨起我的想象。也许因为我个人相当没有能力改变我的生命逻辑，或者我的人性和艺术倾向的逻辑。仿佛一切都是他人断然给予我的。我拙于接纳自己内心的破碎。

老皮散文：我拙于接纳自己内心的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