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之何如,有似万丈迷津,遥亘千里,其中并无舟子可渡人,除了自渡,他人爱莫能助。——三毛
<一>
今天是我复习的第四十天,在家休息,包括今天在内,我已有段时日不能很好地入睡。昏暗的房间,灯光显得柔弱无力,我能清晰地听见后窗外树叶摩擦的声音,每一声都深入脑海又好似只是打耳边一晃而过。如果这是在学校,我会看到所有的灯都熄灭后,满走廊逃生指示灯发出的恐怖绿色光芒,那是一种压抑的感觉。外面的月亮或许很圆,也可能是弯的,我看不到它也不知道今天是几号,室友们会睡得很沉,呼噜声此起彼伏,同样这也不能进入我的耳朵,我的注意点不在这里,闭目凝神,就像我已经睡着了。我会在脑海里问自己一个问题“吾何人斯?”如果此时仅仅回答一个我的名字“二胖”的话,我将不是我。
就在此刻这个关于我是谁问题再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想它不光困扰着我一个人,我们都知道的,西方现代哲学的三大终极问题“我是谁?我从哪来?要到哪去?”这是很多哲学家倾心的问题,我不是哲学家,对这种哲学问题也不感兴趣,但现在的情况是,它实实在在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发问,使我不能入睡,不自已地去检索我的所有过往,好像从那里面能找到什
好了,简单介绍一下我的名字叫二胖,现在是一名高四的复读生,这个身份让我无奈,一直自诩理想主义者的我,也常常为生活低头。
我尝试着回忆但关于太小时候,幼儿园?一年级?二年级?我的记忆是模糊且不连续的,只有跟同学打架和掉一颗牙齿在老师的女儿面前炫耀的画面隐约可见。其他的甚至说连名字都不能想起来。那就从我记忆清晰的五六年级说起吧。
五六年级年龄应该在十一岁左右,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是一个大人了。真的,或许现在这样说也是不够负责的,但你们应该明白我所说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正处于青春期渴望着独立。这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情况,但在当时并不能得到满足。我渴望在审美上独立,我请求自己去理发,然后剪一个我妈口中“根本没有剪”的发型,还交代了理发师用吹风机吹出时尚的造型。结果是在和我妈争执一番后强行再剪一次。给我买衣服时我妈会询问我的意见,但并不对她的选择产生影响。恰是这样的事情多了,青春期才和叛逆期有了必要的联系。当我发现追求个性的道路上满是阻碍,我就更加追求个性,这点脾性至今依然保留,就像现在我顶着很多声音在夜里写小说。
彪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现在我童年的,准确说都是我自己竭力谋求的,我们村福庄是一个极其落后的村子,别说年轻人不愿意回来,就是中年人,也都外出务工多年不归,如此一来村里的学生越来越少,幸亏有三个几近六十的老教师坚守着使得学校还会运转,前年不幸又去世一个。所以,福庄的孩子到五年级就要到邻村去上,我们这些外村去上学的,是被瞧不起的,我们被称作鬼子,时常被欺负。这是让我难受又无法改变的!
彪子是这群爱欺负同学的人当中,比较特殊的一个有时是他不说话,站在一边看一群人欺负别。有时他们一群人都不说话,看着彪子自己欺负别人,人,最后他转身走,一群人也就跟着走了。后来我明白了,他就是大哥。他家的翻沙厂(铸造厂)是当地最大的厂,村委会经常会去他家去拉赞助,据说学校的操场硬化,各种体育设施都是他爸出的钱买的。所以学校的领导都会让着彪子,老师听领导的。在家有人惯,出门依然被惯的彪子是蛮横的,厕所距班里大概有二百米的路程,他都是横着走过去,对,就是那种螃蟹式的一步一步横跨过去的。(这让在很多年后,怀疑他当初累不累,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只去厕所横着走,而平时的放学他不横着走,)彪子是很有气派的,每天最后一节课都会逃课出去玩,去打老虎机,那是一个扔钱的玩意,是我平时不敢想象的。
最让我佩服的是彪子是唯一一个敢穿拖鞋去上学的人,这让很多人羡慕,大夏天热的冒油,能穿一双拖鞋,去水池边趟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彪子穿拖鞋老师总是会假装没有看到,而其他同学如果穿拖鞋的话,是会被赶回家换鞋的。彪子总是一双拖鞋,上课时候他就把鞋脱下来,把脚伸到前面女同学的凳子上,一般这个时候那个女同学会气愤的转过来拿橡皮砸他,他觉得这样很好玩!
整天和他一块耍赖皮的有两个,刘强和马风,逃课时候也是他们仨,他们还会在下午上课前的很长一段没有老师的时候,在学校里抽烟,在哪里打牌,好像这个学校他们是最自由的。老师讲授的内容总归是无聊的,我对一口锅一次烙几个饼,烙一面需要几分钟,现在需要七个烙饼如何烙省时间的问题,并没有一点兴趣。我也向往一种彪子式自由,在这种对比下,我更加无法安奈,我开始在心里盘算,凭我自己的能力在这个校园里无法无天是根本不可能的,我爸就是一个农民,这个学校的老师没人会给他面子,我如果硬来的结果只能是被劝退。想到这里我还是退缩了,(现在想想的话,说明我当时叛逆的还是不够纯粹)。我要去想一种别的办法。
嗯,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去“认大哥”对,我要加入彪子的三人组,让我有了这个想法后,我就赶紧行动了,我怕稍加思索会被自己再否定,当天下午放学,我故意走的晚,这时候彪子三人已经从外面打老虎机回来了,看样子今天他们没有输,手里都拿个雪糕,和各种零食,这些东西估计得是我一个月零花钱才能买到的。他们现在回来是骑他们的自行车,逃课时候是没办法骑自行车的。我就朝他们走了过去。
“彪,彪哥”最先回头的是马风,
“打架?”彪子说话总是特别简洁,从不说废话。
“彪哥,我回家也没啥事,能不能今天跟着你们去玩?”
“你不是跟小美做同桌的那个家伙吗?”这次说话的是刘强。
“啊,对,就是我,我叫二胖。”
“以后都和我们一起去玩吗?”这是彪子说的。
“可以啊,我也想以后都和你们一起玩。”
马风说“不行,我们这有规矩,入会得考核。”
“怎么考核,我能不能过”
“请我们吃棒棒糖和零食”马风说的就是他入会的规矩。
这样我感到害怕,他们仨这会儿吃的东西,真的是得我一个月零花钱才能买得起的。我有点犹豫,有点不知所措,如果这个时候离开,不光会被瞧不起,还会被他们记住,以后我会很麻烦的。
“这样吧,二胖,我给你换个法子吧”彪子很温和,并不像平时那么恐怖。
我高兴异常。
“明天早上你穿拖鞋来学校,别被老师发现,或者被发现也坚决不回家换。能做到以后就是兄弟了,这搁古时候入会得杀一个人提着头来才可以,叫投名状,你知道吗。”彪子说话就是带着水准,还能引经据典,让我佩服
“好”
我飞快的骑着车回家,拿出了我的拖鞋,嗯,胜败再此一举!
第二天我就穿着一双拖鞋来到在学校,我小心翼的躲开有老师的地方,我不想被老师发现,再生出一些事端,只要我没被发现,坐在教室里过了今天,彪子就允许我加入他们,我是窃喜的。但往往是事不随愿,我被抓住了,而且不是老师,是校长,我俩对视仅仅零点一秒左右,他就把视线移到了我的鞋上边,我开始惶恐,心跳加速。
“哪班的学生,谁允许你穿拖鞋的,快点给我滚回家换了去!”
我想不能够反抗,我应该乖乖回家换了去,但如果这时候我回家换掉了,我岂不是不合格了。我在纠结,校长显得有点不耐烦。
“怎么,没听明白我说的啥意思?”
这是我看到了彪子,刘强,马风三个人在班门口大笑不止,彪子笑的拖鞋都甩掉了,就要仰躺过去。我更加心惊,不知如何是好,但我的腿竟自己往回走了起来,我隐隐的明白,校长是不能反抗的。
回去换了鞋,我很沮丧,又有些懊悔,想着当初我应该反驳几句的,兴许彪子见我坚持了,就会同意的,现在我肯定不合格了,还这丢人,他们都在笑我。我矛盾的走到了学校,进了班,他们已经上课,我进去没人理会我,我坐在位子上,小美问我,为什么会来晚,我没敢跟她说。(对了,应该介绍一下小美,小美是一个和我一个村的女孩子,一直和我坐同桌,现在想小学六年一直都是同桌,现在觉得她就是我的初恋。)
下课铃声响了,彪子三人拥过来,就又是一番大笑,在小美面前,我很难堪。
我以为我就这么完了,没有了入会的资格,从此就还只能是一个跟着老师好好学习的学生,我将没有自由,没有个性。
就这么一天苦恼的接近了放学,彪子过来叫我。
“二胖,走。”我还迷惑,这是干什么。
“走,打老虎机去,快点,一会老师过来就走不了了。”
我恍然大悟,彪子收下我了。
在和彪子一起抽烟的日子里,彪子告诉我,我和马风,刘强他俩不一样,他说我比他俩强,他说我对什么都能自己想过后再说,他说我抽烟很像样子。但我对此并不自知。
后来,彪子又给我一个重大任务,是我不高兴做又不得不做的,那就是帮他和小美传话,传纸条,传零食!嗯彪子说他要追小美,我和小美关系好,说我必须帮他!
我和小美是一个村子的,从小到大我每天放学回家写完作业都会去小美家玩,我们一起下河,一起摸鱼,一起在田野里奔跑,我认为小美就是我所有的朋友。小美有很多VCD,各种各样的奥特曼,我不知道她一个小女孩喜不喜欢看奥特曼,但我喜欢看,她总是在我去她家时候,把奥特曼放到上次我看到的地方,然后陪我一块看。
现在彪子说他要追小美,我在心里一百个不乐意,但我不敢说出来,因为他是大哥。彪子好像发现了我的不乐意,他也拿这个压我。
“二胖,你必须为组织做出牺牲,我说过的,你和他俩不一样,如果这次你帮我办成了,你就是二哥。”
彪子给的好处是大的,我又想到了他整天逃课打老虎机,抽烟,大家都围着他转的那种幸福感。如果我真的成了二哥,那我岂不是要和他一样,这让我十分向往,我决定帮彪子。
我在上课时候,和小美说话,其实我一般上课时候不爱说话,小美也不说话,她只是在哪里学习,别人和她说话她总是不理会,但如果我偶尔和她说话她就会很乐意的和我说。(这个问题让我在很多年后才明白,或许我俩早该在一起,毕竟我们青梅竹马。)
我问小美能不能放学时候先不回家,跟彪子出去玩会再回去,他那里有很多零食和糖果可以吃。我们可以去河边玩的。小美瞪着眼珠子看着我,她骂我,她说我现在整天也去逃课,也学着抽烟。她说我变坏了。她说我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不和我玩了。
我是惶恐的,但我认为我没有错,我反而觉得小美是幼稚的,毕竟我已经长大。
我把我失败的过程告诉了彪子,彪子很生气,他说他一定要追到小美。
第二天彪子找到我,手里拿着一瓶三块钱的果汁(这种果汁是我到初中以后才允许偶尔买一瓶的。)让我替他带给小美,并传达他的意思,就说彪子喜欢她,想以后都给她买果汁喝。
我带着彪子的果汁和话全给小美说了,小美很生气,她说她以后不要理我了。彪子就在后门处看着,看到我失败他就赶紧跑了过来,亲手拿着果汁要给小美,小美依然是拒绝。彪子就在全班的视线下大声的表白:
“小美,我是喜欢你的,我想要你以后都跟着我去玩,我可以给你买糖果吃的。”(现在想,我佩服彪子也不是没有一点理由的,至少这么勇敢的表白,是我现在也不敢的。)
小美很生气,就要哭了,转身又看到全班的同学都在看着她,她哭了,哭的很伤心,拿着彪子的水直接从窗户外扔了出去。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彪子气愤地走了,我没有跟出去,我觉得我对不起小美。
跟小美道歉,我安慰她不要再哭了,我说小美你做的对,彪子以后不会再来烦你了,他再来我就赶他走。小美看着我,说我得跟她拉钩,我们就拉了钩。
……
彪子很气愤,他觉得他在全班面前丢了人,他觉得小美不识时务,他还埋怨我也有责任,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拒绝。他不甘心,他说他要报复!
“二胖,你明天下午放学约她从学校后面的小路走。”
“你要干什么”我着急地问彪子。
“你别管了,明天你就知道了”
我费尽力气也没有从彪子嘴里套出来他要干什么,反而让他更加气氛,他的面容都是撕裂的,我从未见彪子如此气氛过,如果是哪一个男生把彪子惹成这样,那他就死定了。但我想起刚才和小美拉的钩,我得帮小美,同时这边彪子作为我的大哥,我又不能不服从,我又面临着这种抉择。
“听到了没啊,二胖。怎么不说话,你还要帮她?
彪子不给我纠结的几乎,他让我赶快回答,并且答案只能是帮他。我应允下来,再想办法。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下午,我约了小美,我敢保证当时我想的是先把小美约上,反正我就在一旁,真有什么问题我还能插上手。小美俨然把昨天的事情已经忘掉了,他和我走的很开心,在她问我为什么要走小路时,我没有回答,也就是这个时候,彪子跳了出来,小美看我一眼,大喊一声“二胖我以后再也不和你玩了。”说罢就朝我们村的方向跑,彪子怎能善罢甘休,他一下就追上了小美,拉住了她的衣服,我内心惶恐极了,我依然不知道彪子要干什么。彪子拉着她的衣服就往怀里拉,还说着“你还要拒绝我,你问他们谁不是听我的,跟我在一起怎么了,我不好吗?”彪子是强行的,他拉着小美,小美着急的样子让我顾不得别的,我上去一把握住了彪子的手把他撤开,彪子转过看我,骂我干什么,我什么也没说,准确说是失语了,着急情况下嗓子是发不出声音的。我拉着彪子,小美跑远了,彪子就开始和我较量,他把他所有的气氛都转移到我身上,马风和刘强也过来了,最后就是他们三个把我打了一顿,我挨的很惨,脸都是肿的,浑身没有一处是不疼的。那种伤痛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同时伤痛的记忆也让我对“正确”更加深信不疑。
这事瞒不住我妈妈,她很生气,在怪罪我找事的同时,也去学校找到了彪子,我妈和他理论一场,又去他家里大闹一场,据说骂的很难听。
这件事之后彪子再也容不下我,我走路都是躲着他走,我也躲着小美走,小美虽没说和我彻底决裂,但对我也没有了那么热情,我没再去她家里玩过。
我开始变得寡言。
(三)
我把和彪子,小美的决裂视为一种成长的必然,我安慰自己地把和孙木,林静的分道扬镳归结于偶然,真的我认为这是偶然。(说明一下,在我妈的价值观下,我被送到钧州一中读书,这是我们县城里名声较好的一所完全中学,我在这里度过了与我而言重要的一段时光,在那个还只知道玩的年纪,我只身一人来到了县城钧州,这是我很少去的城市,哪怕仅仅是个县城,也是全陌生的,我试着接受这所有,孙木和林静就是我在这所学校为数不多的朋友。)
我和孙木闹翻就在半个月前,他去上了大学,刚一个月就请假回来,找到我喝酒,看那样子他很是郁闷,他在大学碰壁了。在他否定我之前,他先和我把所有的都捋了一遍,在这里我也在捋一遍。
新学校,新同学,新老师,都是完全陌生的,最开始我是自卑的,因为我是农村来的,后来发现大家在开始都是有点害怕的(我的理由还算最恰当的)他们有的因为个子矮不敢和高个的说话,有的因为个子高就总是低着头,太荒诞了。当然这种情况都是因为新环境,有拘束,在不久的之后大家就都能非常自如了。孙木和我关系铁就是因为我们在大家都还拘束的时候就成了小伙伴的。
现在回想的话中学,真的是一个人身体和心灵成长的重要时期,在这期间接受了什么思想就会深深烙进心里,影响之后的很多事情
我相对内向,讲话不是很多,最大的爱好应该是发呆,教室是朝东的,我坐在最后一排额的北窗边,每天早上太阳会从我的左边窗望出去的树林深处升起,这时候我就用手拖着下巴,望向外面,近处是一片杨树林,远处是起伏的具茨山。发呆肯定是那些外向的人觉得最无聊的事,但我总能在其中体会到愉快。后来这成了我抵抗所有无聊课程的屡试不爽的方法。
林静是我们班班长,她很漂亮却很凶,她被授予莫大的权利,在自习课时候厉声指责说话和捣蛋的学生。班长真不是一个好差事,没半年下来就和班里很多的同学关系很紧张,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正是社交欲望迸发的时期,闲聊几乎是每个人的消遣方式。这种紧张是内在的,一般不会以热战争的形式爆发。在班长林静和多数同学之间形成了一种互相鄙视的关系,同学们鄙视林静只听老师安排,没有主见,是老师的“走狗”,班长鄙视他们只知道闲谈和玩只要不学习,是一群不可救药的家伙。
当然我不在这种鄙视关系中,我不爱闲谈就招惹不到班长,喜欢沉默也得罪不了同学们。与大多数同学组成的“反动派”和以班长为首的“政府组织”外,我是独立存在的第三种人,且只有我自己。
后来可能是班长看我也并没有努力学习,就会经常在下课后我盯向窗外的时候跑到最后一排坐在我旁边,翻看我的课本和笔记,不用想在她眼里比她差的都算不合格,于是她就把她的笔记拿过来让我抄,我当然是不乐意抄的。我有我的生活方式,不想被任何人打乱。
当时我身子是转向北面的,整个脸对向窗外。她拿着本子扔我桌子上说“喂,你把我的抄了吧,不然老师会说你不认真听课的。
我听到后,是有一点惊异的,因为我没什么朋友,与其说是不想被别人打乱,倒不如说根本不会有人来打乱,但现在林静来了。
起初我压根没搭理她,我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哦,不用了吧,没事不用管我。
“不行的,你这不合格,过几天老师检查你就完蛋了,我是班长当然要管了。
班长的逻辑看似完美,反正我没词反驳。
“那好,扔那里吧,待会我抄。”
我继续看我的风景,楼下有两个小朋友在玩耍,应该是哪位老师的孩子,他们那些木棒,在草坪上挑弄着什么,兴许是一只虫子或别的什么东西。
林静拿我也没有办法,就坐在我的边上,我望向窗外,她望向我头顶的窗户,而我也占据了她的大部分视野。这个场景在后来林静突然离开时被我回想起觉得像极了爱情。
后来,林静常来督促我学习,再到后来我们就坐了同桌,是她到最后一排找的我,她说这里风景很好,视角很开阔,有利于她学习。我姑且信她,于是我的笔记和作业每次都能很好的完成,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样子。这种感觉也让我感到挺好。
孙木是林静的朋友,他俩是从幼儿园时候就在一起玩的朋友,我和林静关系近了之后,孙木也成了我的朋友。后来发现孙木和我还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文学。初中之前是不懂什么,而慢慢的会发现对什么有了独有的感觉,如果加以留意就可能成为一生的爱好,甚至事业。我初读的是顾城,孙木也一样。
说来惭愧,和顾城的缘分还得从一个演出开始的。小时候政府有文艺下乡的活动,有时候是放一场电影或一场戏,有时候是一些通俗表演。那是我们儿时为数不多的围观机会,所有的小孩子都会在前台,乱跑乱叫,毕竟那印象灯光很罕见的。就是在这么的表演中,我听到一首歌,是一个盲人唱的,他弹一把吉他,唱出了“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很低沉的声音,又干净无比。我保证不是现在某手机铃声那个歌曲。这是他的原创,后来我在网络上费力搜寻也没有找到。当我被他的歌声吸引之后就不跟那帮子瞎跑。整个晚上我都沉浸其中,第二天醒来脑子里就只剩下这两句,当然当时我是并不知道他来自于顾城的诗,这事我还跟彪子说过,彪子说这就是他看得起我的地方。
我在若干年后接触了网络,又有一次突然想起了这首歌和这其中模糊的两句,我去网络上搜索,歌曲没有找到却把我带入了顾城了世界。我开始了解到这两句话就是一首诗,顾城的《一代人》写文革期间那一代人的真实又朦胧的感受。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从一句话到一首诗,到顾城这个人,到朦胧诗这个流派,再到整个诗坛,这是我和孙木一同走过的路,等进入高中后,我和孙木常常在傍晚时分翘课在马路牙子的小酒馆里谈论文学,那时候我们在一块吹牛,说要先拿鲁迅诗歌奖,再拿矛盾,最后拿诺贝尔好了。哈哈想来那时候可真是天真可爱。
我和孙木就这样成了最铁的朋友,我拿他当知己,但孙木已经和我绝交了。你也能感受到的,人生下来就是孤独的,无一例外,要想让别人彻底地明白你的心思,基本空想。不过一般情况下,我们都在对抗着这种境况,我们祈求一位真正的知己,不论男女。
就在此刻,外面还有知了在叫,它越叫,我越觉得这个夜是寂静的,你可能会知道,我经常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大大的房间显得格外空荡。我内心有一种抑制不住的迷茫感,在家里我试图搜寻些什么,又不知该从哪找起,回忆往事实在不是一种美德。我看了一下表,现在是夜里十点五十六分,我走出了我的家。
在我们农村,这个点即便没睡,也都在家里了,我家门前是一条副街,东西走向,更没有什么车辆。我穿上运动鞋,跑上了街。
街边的景物和白天的是同一个景物,同一株草,同一棵树,只是晚上的它们也显得心事重重。我带上耳机放出音乐,一如往常般跑起步来,我闭上眼睛不禁又回想起往事来。
林静的离开是突如其来的,没有一点征兆,只是我早听说过她的父亲在南方做生意,母亲在家里照顾她和奶奶。这天我们正在上课,是最无聊的英语课,我一点也听不懂,就照着林静的书和笔,她写一个字我就跟着写一个字,压根不懂老师讲的是什么。突然她的母亲跑进门来,几乎是破门而入,打断了老师的讲话,说要找林静。于是林静被叫了出去,不及两分钟的时间,林静就又跑了进来,她跟我说她父亲那里出了点问题,具体的她也不知道,现在要立刻跟着母亲去南方,说着她就收拾书包,匆忙而去。
我喊:“林静”。她没回头。
我说:“再见”
她说:“再见”依然没有回头。
林静走了,我没了同桌,也少了一个朋友,我最重要的一个朋友。
而孙木,我的知己。在我告诉他我决定复习的时候,他也告诉我他被录取了,过几天就去上学,是一个委婉的说也不算好的学校,他去那里上学,我去给他送行,我祝愿他创作更上一层楼,能认识一大群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进步,先拿鲁迅,再拿矛盾。他很激动,那晚我们喝了很多酒。就在他去上学的一个月后,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孙木,他说他一会就到家,让我去接他一下,我们还在为他送行的那个酒馆里。
孙木说:“你别他妈的天真了,文学在现在就是个屁,我劝你早点放弃,学点有用的。”
孙木说:“你以为我们写的东西都很好?你错了,拿出去压根就没人认。”
孙木说:“现在我在学校里面,都在比段位,你知道啥是段位吗?你真蠢,我也蠢……我也不知道。”
孙木说:“老师跟我讲科技兴国,说我有本事也去搞点高科技。我也说给你,有本事你去搞点高科技。”
孙木说完喝了一杯酒,就走了。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这十几天来我给他打电话,一直不接,到他家里也不在。我束手无策。
路边的草丛里还有蚂蚱在鸣叫,一阵接着一阵不停歇。我加高音量,加快了速度。
(四)
不知不觉就跑到了彪子家的工厂,两扇铁栅栏门被一串铁链子缠绕,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扣在上面,好像很久没人开启。我想到了从别处听来的话,就这几年国家查环保,所有工厂排放不合格的一律更新设备,达到排放标准。彪子家的工厂就在更新之列,但他爸冥顽不灵,拒绝更新设备巨额的投资,在执法部门的查封过程中,竟暴力抗法,现在已经被拘捕,而彪子也受到牵连,学校里的参军名额里没有他。
当我还在感慨彪子的浮沉时,我接到一个显示广州的电话,本以为是什么推销电话,犹豫再三后还是接通了。
她说:“喂,还记得我吗?”
我听出来了,是林静,我说:“嘿,当然听得出来,林静啊终于联系上你了,还以为你人间蒸发了。”
林静说:“嘿嘿,到这边后有一些事情忙活了一段时间。手机也都换了,之前存的都没有了,这不才托家里人打听的孙木电话,这才又联系上你。”
“家里没啥事吧?”
“事是有事,不过现在都搞定了”
“孙木……孙木和我现在……”
“我知道,他都给我说了,他就是受了一点刺激,现在已经没事了,他让我帮他道个歉,还说下周日回学校,你们还是老地方见。”
我很惊喜,刚才的阴郁一消而散,我摘下耳机,朝回家的方向飞奔,路上遇到一个大姐骑着一辆电瓶车带着她的儿子,估摸有两三岁,孩子一直在哭,妈妈只能哄着,说一会就到家了。我们走了碰头,他就止住了哭声,向着回家的方向驶去。
我途经了小美家,是故意选择的这条路,想想已经多久没有去她家玩了。从她家窗户边经过能听到里面在看电视,我听到了小美和她弟弟的笑声,我猜她的爸妈也在旁边坐着,一家四口一块看着电视,一定幸福极了。
(五)
回到家,我抱头痛哭,我是一个无能的人,只能在写小说的时候,才可以让过程和结局都是美好的。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我跑到了彪子家的工厂,全新的厂房和绿化到位的周边,大门也是电动的伸缩门,俨然一副现代化企业的模样。他父亲确实糊涂过,但被放出来后,痛改前非一切都按最高标准更新,于是不仅排放合格,还吸引了一大批订单,生意蒸蒸日上。而彪子在没能入伍后,被一所财经大学录取,这是他和他父亲所期望的,他父亲认为让彪子学好了经济,更有助于他家的工厂向现代化企业的转型。
与此同时,我再次拨通了孙木的电话,难得电话接通了。孙木声音很低沉,他说他现在很烦,需要静静。并且说除了他给我打电话外,不让我再联系他。
我接连拨通了之前留存的林静电话,其实从她走后我一直都打这个电话,刚开始无法接通,后来就成了空号。不过一直有种东西要求我打,即便是空号。
小美家我确实很久没有去过,她和她的母亲也不会再像小时候那么热情了,我也一身傲骨,过去的就过去,过不去就硬翻过去。
路上的小孩哭地厉害,老远看不见她们的时候,我就听到了哭声。她妈妈一直在哄他,很着急的样子,妈妈一定在默念坚持住,很快就到家了,别哭了,别哭了。
我们走碰头时,这位妈妈跟孩子说:“别再哭了,再哭也把你扔大街上。”
“像他一样吗?无家可归?”
“对啊,就是这样,如果你不乖的话。”
“那,宝宝乖,妈妈别把我扔大街上,好吗?”
“宝宝乖的话,妈妈当然不会扔你啊。”
于是孩子止住了哭泣,俩人朝回家的方向驶去。
(六)
我止住哭泣,洗去鼻涕和眼泪,坐在床上,环顾四周,屋子很乱,桌子上,床上,地上到处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纸张,这是我特别交代不让打扫出去的。
这些纸张都是我的写下的稿纸,有我诗的草稿,有一些是废弃掉的诗行,有某一个小说的灵感或想法,有留着要用到的素材。
突然我笑出了声,我真的无家可归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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