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寒假了,我却不能回家。
要等着父亲单位放了年假,小小的我需要他领着我回家。
我在父亲的宿舍写着寒假作业,一页又一页,就等着父亲那句话:“走,回家。”
01
写呀,写呀,邻居家上大学的小姐姐从外地放假回来了,还背着神秘的吉它。刚一见面,她妈妈就在小姐姐的胳膊上拍了一巴掌,开始不停数落女儿头上那一串串新做的“羊毛卷”,姐姐伸手抱住了气冲冲的妈妈开始撒娇,不一会,两个人一起高高兴兴回了家。
写呀,写呀,隔壁叔叔骑着自行车一躺躺载着面粉、大米回家,要不了多久,隔壁家新蒸的热乎宣软的馒头就会上桌,晚风会把香气送进我们这一排房子的每一户人家。
写呀,写呀,院子里晒满了各家新洗的床单被罩,小孩子们在这个八卦阵里捉迷藏、抓坏蛋,忙的不亦乐乎,引来大人的不满和驱逐,警告这些小手不能摸洗干净的衣服。
作业要写完了,还是没有回家。
空气里有了炸丸子、酥肉、黄香的诱人气味,孩子们嘴里叼上了麻糖,灶糖,我觉得忍耐渐渐到达了极限。
性急的人家门上都贴上了年画,我也终于等来那句话:“走,回家。”
想象中我会欣喜若狂,但实际上只是平静地合上书本,拎起那个早就理了千百次的背包,回家,回到那个有奶奶、妈妈、妹妹的地方,那里才是我们的家。
02
天空阴沉沉的,出发的时候,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父亲和几个临近村子的同事找了一辆卡车,把采购的年货和几个孩子打包一块带回家。
30多年前,能坐车回家已是美事,虽然驾驶室只能坐两个人,其余的一人穿一件军大衣,坐在了车斗里。我们几个孩子干脆挤在一起坐在靠近驾驶室的那头,旁边是大人们围成一个圈圈,又给我们加了一道护绳。
另一边堆着粉条、猪肉、大米,还有我不知道但一定会有的其它东西,比如糖块和烟花。仿佛是令人骄傲的战利品,它们不说一句话,就引来了孩子们的无限遐想。
车子在高低不平的路上慢慢行驶,一片片雪花如小伞兵般从天空降落,且人数越来越多。
在风的加持下,雪花渐渐地分不清队形,肆意翻飞着。乱蓬蓬的四处游击,白了树梢,白了田野,白了山林,白了道路,天空从昏暗变的明亮,山川大地只余白这一种颜色。
风很大吧,我把身子蜷缩在大衣里,耳边也有呼呼的响声,这不是个回家的好天气,但大人们好像也知道孩子急切的归家之情,要赶在这场风雪之前,踏进家门。
他们也用大衣包着头,在茫茫大雪中静坐入定,像是我们堆的大号雪人。没有害怕,不觉寒冷,有一丝丝的兴奋和说不出的心安。
雪大路滑,走了很久,没有时间概念了,只知道沿途有人下车,大家帮忙搬东西,说过年好,道再相会。
03
迷迷糊糊中,有人叫我的名字,扯我身上的军大衣,我费力地抬起头,“到家了!”,脑子清醒的像被凉水浸过,爬了起来,蹒跚着走向一边,有人在那里高高举着手接我下车。
东西很快卸下来了,车子继续向另一家驶去。我的手被攥得紧紧的,耳边有连连的叹息和轻声的责备,很快就被人拉到了屋里,火炉里的火烧得正旺,很暖和。
茶壶里的水已沸腾,发出汽笛般尖锐的叫声。有人提走了茶壶,在炉口撒下一圈生花生,接着从炉子圆肚子那的夹层里,掏出甜甜的烤红薯,它散发着世间最美的香气,传递着口福的信息。
我被按在火炉旁,手里捧着奶奶冲的糖水,不用看就知道,里面杯底有厚厚的一层糖霜。妹妹在身旁拽着的的胳膊,又兴奋又有点害羞,空气中渐渐有了花生的焦香。好多人在和我说话,我也慌得不知道先做什么好,其实心里还想先看看父亲买的年货里都有什么糖果。
所有的东西都码放在堂屋,风雪终被隔在了门外,条案上收音机里是非常欢快的乐曲,奶奶和妈妈在忙碌,父亲严肃的脸上露出慈爱和笑容,他还很年轻,很年轻啊,虽然沉默独坐擦拭眼镜上的水雾,想必心里会掠过一阵阵的喜悦,眼前的景象是他的成就。
那么多年过去了,儿时过年回家的场面还是我永远难以忘怀的记忆,也因为脑海中这些闪闪发光的片段,我爱上了下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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