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真实自有其万钧之力

日头出来点点红，

照进妹房米海空。

米海越空越好耍，

只愁命短不愁穷。

一条江水去悠悠，

一朵莲花水面浮。

何时有意把花起，

你无心无意看花浮。

门口大田四四方，

半边罗豆半边秧。

秧儿得插花生得扯，

我常年丢弃哪一厢。

出门人笑我也笑，

回家人笑我忧愁。

人进大门呵呵笑，

我进大门眼泪流。

你讲你难我没信，

我讲我难才是真。

你难你有平屋住，

我难住在苦瓜棚。

当燕池悠远空灵的声音从片尾星空的夜里徐徐飘来，我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起鸡皮疙瘩。一位位老人的身影和笑容由远至近，她们翻越崇山峻岭，历经人世磨难，穿过大半个世纪迎面而来，岁月在她们身上沉淀下来，汇聚成一股清静舒缓的强大力量，直击人心。

空镜渲染氛围

《二十二》是一部关于在日军侵华战争中中国幸存“慰安妇”的长篇纪录片，该片以2014年中国内地幸存的22位“慰安妇”的遭遇作为大背景，以个别老人及长期关爱她们的个体人员的视角进行口述，从而串联出她们整个人生轨迹，展现出她们老年的生活状态。

此片也是中国首部获得公映许可的“慰安妇纪录片”，其意义之大可以想见。

而与其它纪录片所不同的是，《二十二》的导演郭柯并没有采用所谓的镜头语言或者高超技法去呈现整个故事，全片没有解说、没有历史画面，只有被采访者的讲述和自然声，音乐也只是在片尾才徐徐响起，平淡直白。

但我注意到，整个片子里，穿插了大量的空镜头，并且前后照应。

在老人讲述过去难堪经历时，会有逆光场景及楼道、仰角等逼仄的场景出现，营造一种压抑、沉闷的氛围。片子里虽然有着大量讲述，但更多时候，是老人安静孤独生活的记录，这其中穿插了老人日常生活的各种片段，并有雨、雪等场景的描绘，增强了观众对于老人的同情和对当年侵犯中国日军的憎恶。

在表现主题这方面，《二十二》用了首尾呼应的手法，片头呈现的是一位老人去世的冬雪葬礼现场，唢呐、音响、人声；而片尾又回到了这个葬礼场景，并以墓地大山全景为结束画面，山头树枝摇曳，从白雪皑皑过渡到春意盎然，其所表达的正是：曾经被迫充当日军“慰安妇”的受害者老人正在一步步离我们而去，我们应该多给予她们一点关爱，让她们走出寒冬的冰冷，感受春天的温暖。

她们都一样

距离抗日战争结束已经过去73周年，但每每提起日本侵华，提起当年日军在中国犯下的滔天罪行，我们仍会有强烈的生理和心理排斥。

我们尚且如此，何况曾在战争中深受其害的老人呢？

在日本留学生米田麻衣的讲述中，海南受害者王玉开阿婆在看到当年日军老年的照片后，她不但没有表现出愤怒和憎恨，反而是开心地咧开了嘴，指着照片说：“日本人也变老了，胡子都没有了！”

这便是时间的力量。

我们才知道，其实这些老人和我们其它人的奶奶并无两样。她们历经沧桑，动作变得迟缓，头发花白，面容老去，她们的生活大多是孤独、静默的。每天晒晒太阳、看看电视、逗逗猫、看看风景、躺床上小憩……但她们依然热爱生活。她们离我们并不遥远，她们就是我们生活中随处可见的老人。

回归生活，回归宁静。

人间很值得

不得不说，我们这一代年轻人是幸福的，因为我们生在一个太平的世界，但同时，我们也承载了太多的压力和重担，升学、工作、买房买车、结婚、养老……我们就像一个陀螺，每天在机械性地运转。于是周遭充斥着一股强烈的怨愤情绪，动不动就哭喊着“压力山大”“人间不值得”。

在《二十二》之前，郭柯于2014年还拍摄了一部30多分钟的纪录片《三十二》。

当我看到被日本人欺侮后生下中日混血儿的韦绍兰奶奶在面对亲人及世俗的冷眼仍能坚强乐观地面对生活时，当她发出“这世界真好，吃野东西都要留着这条命来看”的慨叹时，当她脸上浮现出可爱温暖的笑容嘴里念叨着“只愁命短不愁穷”的话语时，我深深地感动和自愧不如。

“天上落雨路又滑，自己跌倒自己爬，自己忧愁自己解，自流眼泪自抹干。”这是历经怎样的苦难和煎熬之后才能够独自一人承受并领悟出来的人生真理啊！

相比之下，我们所经受的这些暂时性的、杞人忧天式的焦虑和恐慌实在是不算什么。每每想到这，我便又觉得动力满满，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打倒自己，除非自暴自弃。

寻找精神慰藉

在日本侵华战争年间，中国大约曾有20万女性被日军诱骗、强迫，沦为日军发泄性欲、任意摧残的性奴隶。她们在战争期间受尽各种难以想象、难以启齿的虐待，其中大部分当时就被折磨至死；少数幸存者即便侥幸逃生，也是落得伤痕累累，甚至终生残疾。

在煎熬中，她们日盼夜盼终有一日能重返家园。然而当她们历经艰辛回到故乡，歧视、侮辱和排斥也随之而来。她们把自己的苦痛往肚子咽，大部分幸存者对她们的遭遇选择了沉默。

毛银梅老人原名朴车顺，日军入侵时从韩国逃难到中国。在片中，老人讲述曾经时一度悲伤到落泪、颤抖，那些惨痛的经历在老人心里留下了难以磨合的伤痕。

“不说了不说了，我说了不舒服。”老人对着镜头摆摆手，她的哭诉，她的刺痛让我们为之动容。

在经受折磨后，老人将名字改成了毛银梅，她回忆道：“我跟毛主席姓，我爱毛主席，他爱我们，我们也爱他！”脸上露出暖心明亮的笑容。

在那个年代，毛主席就是大家伙的精神支柱，更是她们的心灵安慰，毛主席带领中国人民浴血奋战，使得她们在黑暗里看到一丝光亮。1945年，中国抗日战争取得胜利，这激起了无数国民的信心和希望。

该不该打扰？

“慰安妇”是侵华日军当年取的名字，片子中的志愿者说，为了明确中国受害女性的身份，我们不得不也这样称呼她们，但其实真正的叫法应该为：二战被迫充当“慰安妇”的受害者。

老人们三缄其口不愿回想往事，因为这些经历太过敏感、太过伤人。几十年过去了，老人过着平静缓和的日子，这样不是挺好的吗？

但她们内心深处的痛苦和隐忍却是澎湃的，时间转眼流逝，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慢慢地被淡忘。

所以，我们这样重新揭开老人的伤疤是正确的吗？但日本政府至今没有承认他们曾经犯下的罪行，也没有对她们进行任何补偿和道歉，这是不是也需要我们重视起来呢？

作为片子的资助方，演员张歆艺这样评价《二十二》：“在纪录片里，我能很真切地感受到导演的隐忍和克制，非常客观不带任何强烈情绪的记录。该片并不是用所谓的镜头语言、高超特技去讲故事，只是实实在在的记录一段历史，不该被遗忘的历史。”

历史的真相往往污秽不堪，历史的痕迹又总是淡而又淡，历史，却又不能忘记。

真实自有其万钧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