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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的平(四)——平冤

平儿的平(四)——平冤

作者: 潇潇雨声 | 来源:发表于2021-11-21 22:50 被阅读0次

    前面几篇我们分析了平儿虽然模样好,命却平常,只是一个通房丫鬟,在艰难的生存处境中,她努力地平衡王熙凤与贾琏的关系,从而求得自己的平安。她也用自己的平来平和王熙凤与下人的关系。

    有很多读者给我留言,说由平儿的平想到了中庸之道,是的,"平"合中庸,不偏不倚。平儿做人行事的原则就在于此,这里我还可以再举一个例子。

    "平"合中庸,不偏不倚。

    01

    贾琏在外面偷娶了尤二姐,当时王熙凤正在病中,深居简出,自然很少听到风声。平儿却从二门上的小厮那里听到什么"新二奶奶、旧二奶奶"的话。她听到之后会如何处理呢?她还会再瞒着王熙凤吗?

    没有,因为这件事非同小可,不同于贾琏之前在外面沾花惹草,而是停妻再娶,是事关原则的大事。如果这件事她也隐瞒王熙凤,那就违背了她忠于职守的原则。而且那件事如果是真的,王熙凤迟早都要知道的,如果王熙凤后面知道了必然问责于平儿。

    正是因为平儿告知王熙凤消息,才有了后面《闻密事凤姐讯家童》、《苦尤娘赚入大观园》以及《弄小巧借剑杀人》。平儿看到王熙凤如此折磨尤二姐,给她吃的饭都是不堪之物,她却看不下去了。平儿就悄悄地自己拿钱弄菜给尤二姐吃,或者去园子里,让厨房另做些汤水给她吃。被王熙凤知道了,骂平儿:"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倒只咬鸡。"平儿不敢多言,自此要远着了。

    过后平儿依然会背着王熙凤,来看尤二姐,与她排解排解。秋桐大骂尤二姐,尤二姐不免更添烦恼。平儿趁王熙凤睡了,悄悄过来看尤二姐,并劝她:"好生养病,别理那畜牲。"并且平儿也在尤二姐面前流下真诚的眼泪,她后悔自己当初把消息告诉王熙凤。

    "想来都是我坑了你,我原来是痴心一片,从没瞒她的话,既听见你在外头,岂有不告诉她的。谁知生出这些事来。"

    平儿是在尤二姐面前忏悔,她认为尤二姐所受的这些苦都是由自己告知王熙凤消息造成的。其实尤二姐心里很清楚,即使平儿不告诉王熙凤,也迟早会有这一天的。

    尤二姐死后,王熙凤不给丧葬的钱,还是平儿悄悄地给了贾琏二百两银子,才救了燃眉之急。

    平儿在尤二姐这件事上,也体现了她为人平和、做事不偏不倚的原则。作为丫鬟,要忠于职守,这是她的立身之本。告知王熙凤消息,是她的职责本分。但是看到王熙凤如此荼毒尤二姐,她却又看不过去,作为一个丫鬟,她无法决定事态的发展,但她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善待尤二姐。她在尤二姐面前忏悔,留下真诚的眼泪,这都是她为人善良的表现。

    作为王熙凤的丫鬟,她要忠于王熙凤,和王熙凤一气。可是作为一个善良的人,她又不能完全和王熙凤一气,她从不和王熙凤一起作恶。她无法改变王熙凤的决定,但她会背着王熙凤做一些好事。


    02

    下面进入今天要讲的主题——平冤。大观园里发生了一桩冤案,这桩冤案竟然很快就被平儿平了。怎么回事呢?

    王熙凤让平儿去给太太要瓶玫瑰露,打开箱子却发现少了一瓶露。是谁偷了?玉钏问彩云,彩云却说是玉钏偷了,两个人窝里开炮,吵得合府皆知,少不得要查一查。

    这天夜里,林之孝家的带着赃物、罪犯来回王熙凤了,说查到了,是厨房里柳家嫂子的女儿五儿偷的,今儿在园子里看到她鬼鬼祟祟的,有人举报在厨房看到了露,现在连露瓶子都搜到了。

    王熙凤方睡下,听了就吩咐说:"将她娘打四十大板子,撵出去,永不许进二门。把五儿打四十板子,立刻交给庄子上,或卖或配人。"

    我们看王熙凤的断案就有些太武断了,都不用审理,只听林之孝家的一面之词,就断了案。

    平儿出来依言吩咐,五儿吓得哭哭啼啼,给平儿跪下,细说芳官赠送她玫瑰露的事情。

    平儿说,"这也不难,明日问了芳官便知真假。只是这茯苓霜前日人送了来,还等老太太、太太回来看了才敢打动,不该偷了去。"五儿便把她舅舅赠送茯苓霜这一节说了出来。

    这么看五儿倒是一个平白无辜的人了,王熙凤在病中,不便再去叨扰。平儿便临时决定,先将五儿看管起来,等明日问了清楚再发落。

    这一夜对五儿来说是难熬的一夜,她原本怯弱有病,这一夜又气又委屈,思茶无茶,思水无水,思睡无床,呜呜咽咽哭了一夜。

    园子里原本有和她母女不和的人,都巴不得赶紧把她们撵出去,恐怕第二天又有变故。于是大家起了个清早,都悄悄的来买转平儿。就是说有人来行贿平儿了,让平儿赶紧把这母女赶出园子。目的是什么呢?当然是她们盯着厨房的职位,想取而代之。

    她们一面送些东西给平儿,一面奉承平儿办事简断利落,又一面说她母女的许多坏话。

    平儿听信这些人的话了吗?没有。而是打发她们去了,却悄悄的来访袭人,问她可真的把露给了芳官,袭人又问芳官,芳官吓一跳,忙应是自己送的,芳官又告诉了宝玉。

    五儿的露不是偷的,可以说算是确定无疑了。但是太太那里的露依然没有下落,如今有赃证的却白放了,如何给上面交代。众人也未必心服。

    这时晴雯走来笑道:"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之所以敢这么确定无疑地判断,可见彩云偷太太东西给贾环不是一次两次了,几乎成了公开的秘密。

    平儿也知道,关键是彩云不承认,也抓不到罪证。其实找到赃物很难吗?也不难,赵姨娘的屋子里搜一搜,一准能搜到。但是平儿不能这么做,因为她怕伤了一个好人的脸面。别人都不管,探春岂不生气。平儿是可怜探春,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平儿要破偷盗的案,要平五儿的冤案,事情本身并不复杂,只要去认真调查一番,便可以水落石出。但是难就难在如何处理这里面所牵扯出来的人和事。

    赵姨娘也真不给探春长脸,看看探春掌权管家以来她都做了什么事?第一件,因为赵国基死后赏银多少的问题在探春那里又哭又闹,给探春难看。第二件,因为茉莉粉换了蔷薇硝的事情,她不顾体面和芳官打架,结果被四个小戏子按着打。这又出来一个偷盗事件,她挑唆着彩云偷太太的玫瑰露给环儿。前面两件事的发生,平儿都在场,探春有多气恼平儿都心知肚明。如今这偷盗事件,她怎么肯再扯出来让探春气恼难堪呢。

    宝玉说:"也罢,这件事我也应起来,就说我吓她们玩呢,悄悄的偷了太太的露来。"

    这样做可以保全探春的体面了,也可以放了五儿了。可是也有不足,会让真正偷东西的人以为平儿查不到。玉钏和彩云,日后还是偷的偷,不管的不管。明察秋毫的平儿做事绝不会留下这样的后遗症。

    于是平儿把玉钏和彩云叫来,说:"贼已经有了,我心里知道不是她偷的,可怜她害怕都承认了,宝玉过意不去少不得要替她认一半。我待要说出来,只是偷东西的是我素日要好的一个姐妹。窝主倒平常,只是里面少不得伤害一个好人的体面,因此为难,少不得求宝玉应下来,大家无事。你们两个若从此无事,我便求宝二爷应了。若不然,我就回了二奶奶,别冤枉了好人。"

    一席话说得彩云红了脸,只好出来承认是她偷了玫瑰露。但为了保全探春,宝玉还是出来应了这件事。

    五儿是清白的,可以无罪释放了。柳家嫂子也没有罪,但是平儿回来却发现林之孝家的押着柳家嫂子已等候多时,厨房里也已经另派了人管理,动作真够快的。

    平儿把事情的原委说明白,并吩咐林之孝家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吩咐她母女回去,照旧去当差,将秦显家的退回,不必再提此事。


    03

    柳家母女忙向上磕头。可以说,平儿救了她们的命。如果真的以王熙凤的命令发落了她们,五儿怯弱多病的身子如何受的起四十大板子,以偷盗之名被赶出去,拉到庄子上或卖或配人,想想晴雯、金钏的遭遇,这样的发落可不就是死路一条吗?

    而事实上五儿并没有偷盗,平白无故遭冤屈,如果不是遇到平儿,那真是有冤无处诉了。平儿以她的善良、清明为五儿平了冤,挽救了五儿的性命。她又以平和、妥善的方式处理偷盗案件,既保全了探春的体面,又使真的罪犯出来认罪。

    当然,平儿的处理方式也让有些人气恼不已,比如那个秦显家的,好不容易趁空子钻上来了,又送了林之孝家的许多东西,又打点账房的礼,又预备几样菜请几位同事的客,谁知白忙活了一场,自己还搭进去许多东西。

    平儿公正地处理事件,使想要钻空子的人没能称心如愿。如果没有平儿的公正处理,恐怕这个家更不得安生,别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钻空子的人没事也能生出事来。平儿对管家林之孝家的说的是治家的正理,治理国家不也是同样的道理吗?

    通过平儿处理几件事情来看,她离开王熙凤单独处理事情的能力是很强的,她虽然只是一个丫鬟,但论办事的能力她完全可以独当一面,老太太、太太去为太妃送葬期间,家中无主,很多事情都是平儿秉公处理的。但我们也可以看出,平儿只行权,却从不弄权。可能是因为她对自己的身份有清醒的认识,她只在管家人的这个位置上行使权力,用权力秉公处理事情,过后她依然只是一个丫鬟。她在某种时候代替王熙凤临时管家行权,但权力并不属于她。

    但是权力又何曾属于王熙凤呢?她不也只是替二房管家吗?既然是"替",就会有"还"的那一天,比如宝玉结婚以后,会有比王熙凤更名正言顺的管家人。在这一点上王熙凤就不如平儿清醒、聪明。

    王熙凤的管理在于威,在于治人,对于玫瑰露的偷盗事件,她就有和平儿不一样的意见:

    "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必擅加拷打,只叫她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底下,茶饭也别给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一日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虽然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人才说她。虽不加贼刑,也革除不用,倒也不算委屈了她。"

    平儿不同意王熙凤的意见,但也没有直接反驳,而是站在王熙凤的立场上劝说:

    "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纵在这屋里操上一百分的心,终究咱们是那边屋里去的,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怨。况且自己又三灾八难的,好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焉知不是素日操劳太过,气恼伤着的。如今乘早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

    一席话说得王熙凤倒笑了,任由平儿去发落了。

    "得放手时须放手",平儿这话说得多么好,对待下人是这样,给别人留活路,自己的路也会越走越宽。对王熙凤自己也是这样啊,手里的权力得放手时就须得放手。

    平儿之所以能够行使好权力,不正是做到"得放手时须放手"吗?公正平和地处事,给别人留得活路。王熙凤病中,她尽心管家,利用权力公正处事,过后还把权力还给王熙凤,她依旧做一个丫鬟。

    做官的人如果做到像平儿这样,"得放手时须放手",不迷恋权力,不执着地抓住权力不放,不弄权不谋利,只在这个位置上利用这个位置上的权力处事,那就没有做不好的官了。也不会有退下来之后的烦恼和尴尬了。


    总结一下,平儿模样好,命却平常,只是一个通房丫鬟。在艰难的生存处境中,她平和处事,以求得自己的平安。她是王熙凤的心腹,有时要替王熙凤管家,她以自己的清明、善良,公正平和地处事,为柳家母女平冤,对待权力她也能"得放手时须放手"。

    平儿之所以能够做到平和,做到王熙凤与贾琏关系的平衡,是因为她原本就把自己放在低处,她时刻清醒自己的身份,"俏也不争春",不与王熙凤争风吃醋,也不争权。由此她做到了平和,同时也为自己赢得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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