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就是平儿

杨泽平

平儿就是平儿 平儿就是平儿

《红楼梦》中配角的光环有时也分外耀眼。第六十一回“投鼠忌器宝玉瞒赃 判冤决狱平儿行权”将平儿的特点展示得淋漓尽致。

按说平儿作为一个大丫鬟，远远轮不到她行权。可是在特殊的时期特定的条件下，平儿就被推到了权力的中心、推到了聚光灯下、推到了风口浪尖，手握生杀大权，稍有不慎，就会铸成大错。万幸的是在贾府大管家王熙凤身边浸淫已久，平儿已经历练得非常成熟，非常老道。在这场突如其来的考试中，平儿以其卓越的表现，得了满分。

因老太妃已薨，凡诰命等皆入朝随班按爵守制。贾母、邢、王、尤、许婆媳祖孙等皆每日入朝随祭，一时大观园里领导都出去了，成了暂时的权力真空。那些平日里处于底层的丫鬟婆子、两处下人无了正经头绪，也都偷安，或乘隙结党，种种不善，在在生事，也难备述。总之一句话，领导不在家，家里乱成了一锅粥。

话说这一晚，林之孝家的带着几个婆子巡夜，抓到了一个疑似盗窃案嫌疑人五儿，并且搜到了玫瑰露、茯苓霜等赃证。因李纨、探春不便理事，叫他们找平儿回二奶奶去。案子便到了平儿手中。请示了凤姐之后，平儿对五儿进行了初审，五儿哭哭啼啼细诉了芳官赠送玫瑰露、舅舅赠送茯苓霜的来龙去脉。平儿听了，笑道：“这样说，你竟是个平白无辜之人，拿你来顶缸。”一桩好戏，就此开演。

平儿就是平儿——不冤枉一个好人

论常理到了法官面前，再傻的被告都会喊冤叫屈。对于五儿的辩解，平儿笑道。平儿的笑，不是平常的笑，不是平凡的笑，也不是嘲笑，不是讥笑，而是一种淡定的笑、胸有成竹的笑。那些和五儿母女不和的人来落井下石，平儿一一的都应着，打发他们去了，却悄悄的来访袭人，问他可果真芳官给她露了。能做到这一点，确实难能可贵。且不说案件标的只是半瓶玫瑰露、一小包茯苓霜，同正在办理的其他棘手案件根本无法相比；就双方当事人来说，也远不在同一个量级：嫌疑人五儿是大观园厨房中柳家媳妇的女儿，控方是在贾府当差多年、深受管理者信任的林之孝家的。况且还有一干人等在旁边说柳家母女的坏话。即使是嫌疑人人微言轻的一句自我辩解，作为断案人的平儿也能记在心里，当一回事儿去核实，而不是偏听偏信，足见平儿处事公平公正。最起码在程序上做到了公平。对比当下网络上一些新闻事件一再反转，让各路评论员无比尴尬。究其原因，有相当多的记者在采访时，就没有做到全面客观公正，仅凭一方当事人的描述就匆匆报道，结果另一方发声后，事情很快反转。幸亏平儿问了袭人，袭人又问了芳官。证实了送给五儿玫瑰露的事情，洗白了五儿的这个疑点。

平儿就是平儿——不放过一个坏人

在宝玉出主意说自己偷了太太的茯苓霜，替五儿保全贼名儿之后。晴雯走来笑道：“太太那边的露再无别人，分明是彩云偷了给环哥儿去了。”一句话点出了案子的真凶。平儿笑道：“谁不知是这个原故，殊不知告失盗的就是贼，又没脏证，怎么说他？”“也须得把彩云和玉钏儿两个业障叫了来，问准了他方好。不然他们得了益，不说为这个，倒像我没了本事问不出来，我是这里来完事，他们以后越发偷的偷，不管的不管了。”平儿的确见识非凡，好人洗雪冤屈只是第一步。真凶得不到惩处，他们就会继续作恶。因此，不冤枉一个好人的同时，还必须不放过一个坏人。在平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劝说下，彩云勇敢地承认了自己拿茯苓霜送给环哥的实情，并表示愿意承担责任，一人做事一人当。平儿一番话既查明了案子真相，又激发了真凶彩云的羞恶之心，对于教育感化这个犯错之人，对她明辨是非，悬崖勒马敲响了一记响亮的警钟，及时挽救了一个踏上歧途的人。

平儿就是平儿——不伤着一个好人

事情如果就此结束，那还不算神奇。彩云勇于认错，敢于担当，让众人一个个都诧异。平儿却又想到了更深一层——如今便打赵姨娘屋里起了脏来也容易，我只怕伤着一个好人的体面。别人都不必管，这一个人岂不又生气？我可怜的是他，不肯为打老鼠伤了玉瓶。“彩云一应了，未免又叨登出赵姨奶奶来，那时三姑娘听了，岂不生气？竟不如宝二爷应了，大家没事，且除了这几个人皆不得知道，这么何等的干净！但只以后千万大家小心些就是了。”事情一波三折，既洗刷了五儿的嫌疑，又教育了犯错的彩云，还通过宝玉的瞒脏，最大限度的维护了赵姨娘的名声，间接保护了探春的体面，事情基本上圆满解决。显示出平儿超人的智商和过人的情商。个中的智慧、谋略和胸怀，真的巾帼不让须眉。

平儿就是平儿——不结仇一个小人

如果事情就此结束，平儿的表现打个满分大部分读者都不会有意见。然而，平儿给凤姐汇报前因后果之后，和凤姐的一番对话，更令人对平儿刮目相看。听了平儿的汇报，凤姐儿道：“虽如此说，但宝玉为人不管青红皂白爱兜揽事情。别人再求求他去，他又搁不住人两句好话，给他个炭篓子戴上，什么事他不应承？咱们若信了，将来若大事也如此，如何治人？还要细细的追求才是。依我的主意，把太太屋里的丫头都拿来，虽不便擅加拷打，只叫他们垫着磁瓦子跪在太阳地下，茶饭也不用给他们吃。一日不说跪一日，便是铁打的，也管招了。又道是苍蝇不抱无缝的蛋。虽说这柳家的没偷，到底有些影儿，人才说他。虽不加贼刑，也革出不用。朝廷家原有挂误的，也不算委屈了他。”凤姐这番话，内涵实在丰富：论宝玉，她了解得实在精准；论管理，她防微杜渐也没有错；论办案，她的逼供手段让人不寒而栗；论待人，她对下人也真够冷酷无情。要说平儿的地位相对凤姐来说顶多算个参谋助手。对于凤姐这个命令，平儿遵命执行也符合她的身份，符合她的地位。然而，平儿并没有简单照办。

平儿道：“何苦来操这心！得放手时须放手，什么大不了的事，乐得不施恩呢。依我说，没的结些小人仇恨，使人含恨抱怨。如今乘早儿见一半不见一半的，也倒罢了。”一席话，说的凤姐倒笑了。如果说凤姐的优势是刚，那么平儿的优势是柔。有了平儿的有益补充，可以适当收敛凤姐的锋芒，使她不至于太过刻薄狠毒，对于缓解凤姐和被管理者的矛盾有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平儿的智慧在于凡事留有余地的中庸之道，在于宽容大度的待人胸怀，在于公平公正的处事风格。平儿的“平”是平和，是公平，是平稳，是平静，是平衡，是平常，更是不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