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长安梦决

作者: 江山为画醉红颜 | 来源:发表于2019-05-19 11:24 被阅读18次
    2.长安梦决

      (三)

        很小很小的小时候她曾经想,她要做娘那样的人,才华举世无双,又有一个好夫婿,还有一个像自己一样可受的小孩子,然后她和相公一起教他读书写字,带他一起玩耍,晚上的时候,三个人并排睡在一起。她睡在中间,相公和孩子睡在两边。

          但她遇上那场灭门之后,遇到了苏君华,然后入了官,当了皇后,从那时起她便知道,这只是自己一种梦想罢了。

          其实她也努力过。

          她放弃过她的复仇大业,相信了苏君华的“米来”,如同那么多年来一样,他教她什么,她学什么;他给她什么,她要什么。于是他说跟他走,她便毫不犹猿的追随他来。

          中秋那天晚上,为了庆贺万贵妃怀孕,官宴办得格外热闹。这次万贵妃也做上了高坐,便就在苏君华的右边,位置比她略矮了些。

          苏君华下去与众人同庆的时候,万贵妃转过头来同她笑:“娘娘,来喝一杯?”

          “不必。”她推却,少有的拒绝。对方却是越发不依不饶,一定要闹着让她喝上一杯。最终僵持到苏君华回来,万贵妃同苏君华讲清了原委,苏君华便点了点头,同叶笑道:“今日大家如此尽兴,你便喝一杯吧。”

          她从不曾拒绝于他。这次亦不例外。

          只是喝完这杯酒,她便转身离了开了去,独自回到了官里,一个人坐着吃月饼,看月亮,好像自己一个人在长恒山,一个人走遍大江南北,一个人在兰陵山的那么多年。她一面喝茶,一面吃月饼,没多久,突的觉得下腹剧痛,那疼痛仿佛浪潮一般,一波一波袭来,让她忍不出发出声音来。

          那刻她心中这么惶恐,如此惶恐,以至于声音都变了颜色,竟是从来有过的凄厉与疯狂:“叫张太医来!!快!!叫张太医,叫皇上来!!”

          她死死抓着自己的袖子,咬着下后让自已努力维持神志。官人鱼贯而入,没多久,太医便急急忙忙赶了过来。

          而他没来。

          安福过来同她说:“娘娘,凉华殿失火,陛下先赶了过去……”

          话还没说完,他就听见叶笑仿佛疯了一般尖利的叫喊声:“叫他过来! !他孩子要死了!叫他来!!”

          安福猛地抬头,诧异的看着床上面色苍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的女子。

          那时候她已经疼得快要死去。

          不仅是腹间传来的疼痛,还有心里。她觉得自己的心上仿佛是早已有了一个大窟窿,那个窟窿这么大,这么烂,它早早的有了,然后在心上一点点溃烂开去。

          但她本该有救……本应有救。

          可没人救她,那人和她说,不要比,不要和死人比。然而,其实不是不要比,是不能比。他看不到她的绝望,于是只是作壁上观。而她自己……

          而她自己……却是仿佛一个哑巴,她无法痛苦的呼喊出声,只能怯懦的伸出手,想去拉住对方。然而他不懂,他从来不懂。

          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她唯一的救赎。

          她喘息着紧紧抓住了床单,指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了青白之色。

          它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脑子里疼到一片空白,她却仍旧记得,它绝对不能死,

          仿佛很多年前,七夕之夜,她拼死护住的那两个泥人一般。

          然而她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并不是每一次...她都能护住。

          安福冲到凉华殿外的时候,苏君华正握着一卷残破的画卷发呆。

          看见安福冲来,他遥逼做了个“禁声”的姿势,然后抱着那明显是从火里救出的画卷,同安福苦笑着说:“这一次,她真的是什么都没留下。”

          “殿……”然而,安福却是完金没有理会苏君华的言语,猛地哭着跪了下去,唤出了多年前的称呼:“叶小姐的孩子,保不住了”

          苏君华脸色猛地一白,忍不住退了一步:“你说什么?!谁的孩子?!”

          “皇后娘娘不是不适,是皇后娘娘的孩子.....”

          话没说完,安福只觉清风拂过,对方却已经不在了原地。

          那不过是片刻间的事,却仿佛是经过了千百年一般漫长。

          苏君华冲到凤仪殿时,没有想象中的喧闹,亦没有女子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尖叫,官门外跪了慢慢一地的官女太监,以及刚刚赶来的太医。他缓下步子,有些惶恐,又满是担心。

        没有人敢说话,全场仿佛哑剧一般的安静。苏君华慢慢走到官门前,颤着手推开3官门。然后他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叶笑。

          沾染着血迹蓝裙,凌乱散披着的发,苍白的面色和一双清明的眼。

          她靠着床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把漆黑的长剑。他认出来,是她年少时抱的那把。他知道的,昔年年少的她以为,那把剑是她人生唯一的支柱,于是一直抱着它,寸步不离。然而今日……

          “笑儿……他有些惶恐的开口,声畜满是颤意.

          对方闻声抬头,一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样子,漫不经心道:“哦,你来了。”

          “你……”

          “孩子没了。"她谈然称述,转眼看着他,轻轻微笑起来:“不用担心,它走得很好,今天的酒并不适合我喝,看来它也不喜欢。”

          “你为什么没有和我说?"突然想起宴席之上,他亲口让她喝下酒的时候,她淡然喝下酒的模样,他终于是忍不住,问出声来。

          “说什么?”她笑着弯起了眼,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我是打算和你说的,但那天你在万贵妃那里。”

          “就因为这样?“他握着门框的手微微颤抖,声音里也带了压制不住的怒意:“就因为这样,所以你有3孩子,却也不告诉我?叶笑,你当我是什么? !我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有用么?"听到这样的话,叶笑冷笑起来:“告诉你,你就不用去‘雨露均沾’了么?告诉你,你就不用再去凉华殿怀着一种畸形的心态悼念我娘亲了么?告诉你,你就不会再在看着我的脸的时候想我娘亲了么?”

          “放肆!”被对方激起了怒气,苏君华猛地一掌拍在殿门上:“你从哪里听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

          “不是听来的。”叶笑低低笑起来:“而是我原本就知道。”

          “十五年前,记得么?”叶笑歪着头笑了笑:“我那时五岁,你多少?哦,你十二岁。”

        “我母亲奉诏入京教授你们这些显子法术,我那时也跟着来了长安。我娘亲教了你两年,两年后她带我们离开的时候,你公然拦她与城门外,然后对她表露真情……”

          “住口!”

          “我那时便在车里。我没见到你……但是我听到了你的名字。苏君华……苏君华……”

          叶笑抱着剑嗤嗤笑起来,安福上前来拉3拉苏君华的袖子,对他皱着眉摇了摇头。苏君华深吸了口气,慢声道:“笑儿,这些都过去了。”

          “我也曾以为它过去了,”叶笑猛地抬头,目光瞬问变得锐利如剑,冷冷盯着他:“在安福来之前,我也曾以为,它过去了。可是你告诉我没有。”

          “我娘亲已经过世了,我活着,但是你为了她留下的东西,放弃了我的孩子。

          “笑儿你听我说……”

          “没必要了。”

          叶笑一手抱剑,一手慢慢支撑起身子,冷冷看着他:“师父,我已经决定离开。”

          他曾说,她面上温顺,其实一向倔强。认定了什么便不回头,子是她说她要离开,他便明白,她已经是打定了主意,决心离开。

          无论他解释多少,无论他挽留多少。

          他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对面的女子静静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死,越过多年时光。

          他想起她年少的模样。蓝裙白绫,两手抱着快要有她人长的长剑,带着一点怯懦,一点柔软的看着他。仿佛某种幼兽,满是成备,却又想要靠近。

        而多年过去,她却已经长成这样美好的女子。

          依旧是蓝裙,白绫,长剑。

    然而她那曾经怯弱而柔软的目光,却已经是沉静如死。仿佛轮回百转,沧海桑田。

    过3很久,他才找到言语,仅仅是凭着感觉,便说了那句:“笑儿,我当真喜欢你。”

          “我知道。”

          她轻轻微笑着落泪:“却也不过是喜欢而已。  ”

          不是爱。

          不比爱。

          能受得那么肝肠寸断,欲罢不能。

          那夜的争执以沉默剧终。太医说她需要调养,心平气和,不动情绪为佳。所以他最好不要出现在她面前,于是他只能每天每天,躲在暗处看她。

          她的身体渐好,有一日,她突然对着在暗处的他说:“师父,其实万贵妃也算不错的女子, 性情直爽,也能登上大雅之堂,日后我走了,皇后之位给她便是。”

          “你不要这么说。”苏君华声音略带暗哑:“笑儿,皇后是你。  ”

          执子同自己对弈的女子微微一愣,抬起头来,同他微微一笑:“师父,人心伤得太深,便无法挽回。”

          “这不公平。”苏君华从暗处走出来:“你从不和我说..

          “你却也从不曾察觉。”叶笑轻轻一叹:“师父,你花了太多时间在江山,在社稷,在此之后,又花了太多时间在过去。叶笑在你心里算什么呢?”

          把棋子往棋盒里一抛,叶笑站起来便预备离开:“我们好聚好散吧。”

          “好聚好散……”听到这话,苏君华的面色忽的煞白了下来,过了片刻,他轻笑出声来,颤抖着声道:“好聚好散……笑……其实是你,从来没在意过对吧?”

          “你年少的迷恋,你以为是受恋,现在长大了,所以后悔……所以要走了对吧?”

          “你没在意过……所以说好聚好散... ..笑儿,你遇上了别人对么?”他猛的上前来,拦住了叶笑的去路,语无伦次道:“笑儿,不管你遇上了谁,你是皇后,你不能走……不管是怎样的理由,你是皇后,我是皇帝,你不能走。”

          叶笑没说话,过了许久,她慢慢笑开来,点头道:“好,给我点时间,我好好想想。”

          说完,她便换了个方向回了凤仪殿。而后,等下午苏君华到凤仪殿用晚膳的时候,所有人告诉他,皇后娘娘不见了。

          他站在凤仪殿门口站了很久,安福站在一旁候着,等到半夜时,他方才听到年轻的帝王喃喃开口:“我说我喜欢她,为什么她不信呢...其实她不是不信……她只是想走了。”

          想到这里,苏君华轻轻笑起来,满脸无奈:“你看这小孩子脾……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她以为我会等她么?我才不会呢...."苏君华喃喃着离开凤仪殿,疾步向御书房走去:“万贵妃很好不是么……她以为我真的不会让别人当皇后么?”

          “陛下。"听到这样的话,安福赶忙追了上去:“陛下,您三思啊,您当真这样做的话,便就真的伤了皇后娘娘的心了!”

          “伤心?”苏君华微微一愣,随后苦笑起来:“安福,是她在伤我的心。”

          “她不会回来了……”苏君华喃喃,面上竟 出现了仿佛小孩子一般委屈的神情: “安福,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笑儿长大了,她不要我了.... ”

          说完,年轻的帝王便转过脸疾步离开。

       

    2.长安梦决

        (四)

          而长安城外,叶笑坐在马上,对长安挥手告别。她抱着创往江南而去,十一年后,终于再次站在了楠少面前。

          楠少死的时候,他问她:“用你的命来换我的,值得么?”

          她笑:“值得。真的值得。”

          楠少却是诡异的笑起来:“叶笑,你失去的,不必我少,  ”

          “对等的。”收起剑来,叶笑转身:  “你得到的也不比我多。”

          我已一无所有,还谈什么失去。

          她苦笑着离开,当天夜里,便星夜兼程回了长安。

          楠少身为护鼎祭司,他一死,九鼎自当不保,两日之内,必须有人去守着它。

          她不知道护鼎之法,她唯一知道的,却不过是祭鼎之术而已。

          这次她来得及时,正是万贵妇晋升皇后,苏君华带其登上城门,与众同庆的日子,于是她就坐在小酒馆的二楼,看着远处城门上幸着手的两人。

          好不欢喜,好不热闹。

          她在酒馆里慢慢的喝,入夜之后,她便拿着令牌进了官,然后让安福去通报,她来拜见师父。

          然而对方却同她说,他忙。

          她没说话,坐在凤仪殿外的石椅上,同来传话的安福嬉笑着说:“我懂,今天算他和万贵妃的大婚嘛。我等着就好,等他完事了,让他出来见我。”

          安福又只能惶恐的去传话,然后回来同叶笑说:“等着吧。咱万岁爷现在在闹脾气呢。”

          “哦,闹脾气啊。”叶笑打了个酒嗝,然后嘻嘻哈险的同安福道:“安福,来, 坐,我和你说说话。”

          “奴才不敢。”

          “得了吧,”叶笑一副不屑的神情:还奴才呢?我第一次见你那会儿,你可是对我小爷我这样的称呼的。”

          “喷咳,”说到以前的尴尬事,安福有些不自然的咳嗽了下。叶笑微微叹息:“想当年多好啊。安福你还这么可受,师父也疼我。以前师父常同我说,笑儿,我惟愿你此生无泪,一世欢颜。那时候我还小啊,那么相信他,还以为这是真的……”

          从袖子里掏出一小瓶酒来,她灌了一口,不满道:“骗子。  ”

          安福没有说话,就静静听着叶笑说。

          叶笑说一句喝一口,而那小瓶子仿佛喝不完似的,一口接一口,就不见她停。

          “安福你知不知道……一开……一开始我真的以为他喜欢我。”

          “哦,错了,其实他一直喜欢我,他只是不爱我....”

          “他刚纳妇的时候,我就觉得很恶心……后来……后来我知道他居然去其他官里欲息,知道万贵妃居然怀孕了,我那时候,真的是已经恶心得……碰都不想碰他了……”

          “安福……还是你最好。”

          朦胧中,叶笑嗤嗤笑起来:“他是骗子,你也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不知到底是醒着,还是醉了。叶笑一面说这话,一面往外面走:“告诉他,我等不住了,我走了。骗子....”

          “娘....”

          “我不是娘娘。"头也不回,叶笑大声嚷嚷:“我姓叶,名叫笑。我、叫、叶、笑!  ”

          “娘娘是谁?”走出凤仪殿,叶笑往祭司院走去:“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哦,还有。”她突然顿住,回过身,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放到安福手里:“这个给他。  ”

          她伸出手,指着安福道:“记住啊,一定要给他。”

          说着,她就笑着转身离开,轻声念着:“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将咱们两个一齐打破……打破就捏不好了……呵呵,捏不好了……”

          那天在去祭司殿的路上,她一面走,一面想,竟断断续续,想了那么多年的事。

          她想起当年有个少年,踏雨而来,风光齐月,宛若天人,对年幼的她问了句:“要不要跟我走?”

          然后她又想起,年幼的自已抱着那把剑走在后面,白衣少年走在前方,断断续续的,同她说些大道理。

          又想起,他对她说:“笑儿,我许你一个未来。”

          子是她一路哭哭笑笑,走到尽头时,便看到了那巨大的无鼎。

          一群祭司守在边上,看她来齐齐俯身:“皇后娘娘。

          --时至今日,祭司院却也是不愿改口的。

          叶笑对于称谓没有多做在意,站在无鼎旁边,看着那九鼎道:“楠少祭司死了,这九鼎可有异样?”

          “什么?!!”看守的祭司大惊失色,走上前来道:“楠少祭司死了?那九鼎无人镇守,一旦醉裂,则天下大乱啊……”

          祭司一面这样说着,一面偷偷打量旁边的叶笑。叶笑自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兰陵叶家的血便就是镇九鼎的圣物,这是天下皆知的事。原先便就是由兰陵叶家镇守九鼎,此刻楠少已死,祭司自然是要将希望寄托在叶笑身上的。

        但叶笑不知道镇守九鼎之法,唯一知道的,却也不过是以人祭鼎这样一劳永逸的法子而已。

          早在杀楠少那分钟,她便已经打定了注意,于是她只是微微一笑,便同祭司道:“我来便就是为此事,不用担心。那个,你们帮我给陛下传个话。  ”

          如果...如果有来生的话,”叶笑想了想,有些迟疑的开口:“不要来找我,不要来见我。”

          “就此放过吧。”

          轻轻叹息完,她凌空画了了符咒,随后伸手一抓,那空中金色的符咒便化作了一个小小的琉璃球。

          她把琉璃球往站在首位的祭司手里一抛,然后便纵身一跃,跳到了鼎边。她想了想,突然抟过头,对旁边的祭司道:“哦,还有一句。”

          “和陛下说,我不是喜欢他。”闭上服,她轻笑起来。“我是很爱他。”

          说完,她便直直跃入了九鼎之中,跳入的瞬间,她仿佛是跳入了一个无底洞,周遭都是锋利的刀刃,削骨削肉。有风声呼啸而过,带起历历往事。那片段交杂往复,在耳边惊成一片片絮乱的杂声,

          “笑儿,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你们都死了...,我活着,做什么?"“活下去,为叶家报仇。”

          “你一个人总呆在这山上,也没有个说话的人,本来就不受说话,以后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我又不经常来,时间久了,你难道不寂寞?

          “不寂寞。你来,就够了”

          ……

          “那不过是个泥人。  ”

          “可是,是你给的。”

          “笑儿,你喜欢我,”

          “是,我喜欢你。 ”

          ……

        “笑儿,放弃你所谓的血海深仇,随我回官,我许你一个未来。  ”

        “什么未来?”

        “你与我的米来,

        “笑儿,我愿倾此生之愿,许你一世欢颜。”

        “笑儿,我喜欢你。我想同你一直在一起。  ”

          ......

          我喜欢你,我想同你在一起……

          我喜欢你,我想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

          我当真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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