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 白城阙非
成都双流机场。
年轻的旅客行李轻便，在自助机上取了登机牌。过安检通道的时候，旅客摘下墨镜放进安检篮。安检人员面无表情地用扫描仪将旅客从头到脚扫了一遍，麻木空洞的眼神刷过旅客的脸庞，突然蹦出个小火花。旅客到柜台取证件，工作人员把身份证递给他的时候，特地又确认了一遍显示屏上的名字：白城阙非。旅客伸手接过证件，冲盯着他直瞅的工作人员弯眉一笑，带上墨镜，背起包转身往机场里面走。
时间还早，旅客在书店里随手拿了本杂志，直接走到离登机口最近的座位等待。正值旺季，机场人很多，候机大厅空位置稀稀落落。白城阙非走到靠近玻璃幕墙的座位，选了个挨着绿化的角落。他把背包搁在脚边，弯腰的时候，不经意感觉到对面座位上投过来一道令人不舒服的目光。
白城阙非抬起头，隔着墨镜茶褐色的镜片，逆着那道目光看过去。
对面位置上坐着两个人。一个穿着土黄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小女孩跨着腿坐在中年男人身上，正低着头在玩一部安卓手机。她身后的男人头发秃成了地中海，油头肥脑，长相欠佳不说，他本人气质腔调就非常有碍人类进化。更令人恶心的是，男人的左手臂勾在女孩腰间，右手竟然从女孩裙子底下伸进去，明目张胆地探在女孩底裤内。男人的眼睛躲在女孩背后，正猥琐地望着白城阙非。
白城阙非向周边看了看，显然，好些人都发现了男人正在做的猥琐事，所以都选择把目光偏向别处。闲事莫理、又不是自己的孩子、谁知道会帮出什么问题来——成年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男人当然清楚这一点，才会把这样天打雷劈的事做得如此肆无忌惮。白城阙非把目光转回男人身上，男人脸色潮红，看起来非常热。绿豆眼直直望着对面年轻的旅客，神色迸出讥嘲和挑衅。好似无声说着：你能奈我何？
白城阙非轻轻勾起了嘴角。一道赤金色亮光在他眼睛里一闪而过，却因为墨镜遮掩，并没有被人瞧见。
对面的男人只觉得眼眶一痛，好像被什么刺目的强光掠了一下，眼前瞬间一白。等他回过神，那年轻人已经靠坐起来，正在低头看杂志。刚才他嘴角边那一丝诡秘笑意，好像是男人的错觉。
男人突然觉得有些无趣。他悻悻地想抽回手，却忽然手腕上一阵剧痛。有什么尖利的东西狠狠刺破了皮肤，正牢牢地咬住了他。男人脸色丕变，大叫一声，用力推开女孩，猛地缩回手来。这一抽，一条黑色冰冷的蛇跟着一同从女孩裤子里抽了出来。蛇牙正切肤咬在男人手腕上，蛇身连同蛇尾巴缠住男人手臂，快速地往死里收紧。
更令人恐惧的是，男人明明看到那黑蛇先开始不过手指粗细，却在他手臂上越长越粗，眨眼跟他手腕一样粗细了。蛇绞杀的力量巨大，男人很快感受到骨头碎裂的剧痛。他满脸冷汗直冒，惨叫不断地满地打滚，用力甩动被蛇缠咬的手臂想要挣脱，状似疯狂。男人的样子吓得旁边坐着的人群立即疏散远离，给他空了一块地面出来，免得被撞到，由着他撞翻了座椅和绿植。
男人滚在地上，左手死死抠住自己脖子，似乎想把什么东西从那里扯下来。明眼人看他脖子里明明没有任何东西，只有男人自己感觉到，那条黑蛇越发粗壮，蛇身已经绕住了他的脖子，越缠越紧。气道被压迫收缩，男人很快不能呼吸，那种令人绝望的压迫感很快触及到颈骨。男人的脸变得紫红，却压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左手脱开脖子，颓丧绝望地抠着地面。跟男人一起的妇女冲上前来，想要去扶男人，却不知从何下手，只是嘴里啊啊叫着，完全乱了方寸。
很快机场的警务人员接报赶过来处理异常情况。警员到场一看，一秃顶中年男人发了疯似的满地乱滚乱撞，嘴里胡乱喊着什么。由于惊吓过度，男人的声带撕裂，嘴里发出叽里咕噜的声音，完全听不清在说什么。训练有素的警员上前把他制服，捆扎起来。等到120赶过来，却赫然发现男人已经没有生命体征。120和警察把男人带走，稍后如果有法医进一步检验，就会发现男人整条右手臂完全粉碎性骨折，男人死于机械性窒息并颈骨断裂。
候机厅很快恢复了平静。刚才空出的座椅又立即坐满了人。有窃窃私语开始评论刚才那场诡变，方才视而不见的人们忿忿发泄他们的不齿，只有在确定安全后，正义才横空出世。
小女孩早就跑到座椅后面那排去了，一个身材肥圆的中年妇女拖着她，跟着接送男人的医务车离开了。临走之前，女孩直愣愣望着隔排的年轻男子，看到他墨镜的镜面上折射出波纹样的浅绿光线，有种莫名的安心感。妇女拖着女孩走了几步，女孩用力挣脱了妇女的手，跟她保持着半米的距离。妇女嘴里骂了两句，也不管她，两人一前一后匆匆离开机场，上了医务车。
白城阙非合上杂志，嘴角轻悠悠略带讽辣地笑了一下。
死得其所，真是一种求仁得仁的优待。
广播里传来登机提醒，白城阙非拎起背包，跟在人流里坐扶梯下楼，穿过连接桥进入机舱。飞机起飞后，他歪在靠窗的位置小睡了一会，醒来的时候，正好在拉萨贡嘎机场降落。白城阙非走出机场，围栏外面三三俩俩等候接机的人群。
独立于人群外，站着一位神情冷淡的青年男子。他是典型的土著装扮，半长的头发散在肩头，长刘海底下露出下半张脸，仅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抿成一线的嘴巴。他全身只穿了一件厚实藏袍，深黑色，单斜襟上滚着一圈同色的动物皮毛。整个右肩连同右手臂完全袒露在外面，肤色锈铜。仅从线条上也能看出他肌肉量很大。
这汉子本身的穿着打扮，在时髦的人群里很是扎眼。更何况他还自带中央空调降温系统，冰冷气质冻住了方圆百米的空气，身边绝无任何飞禽走兽。当然也包括人。路过的人无不悄摸地瞅上几眼，又匆匆转走视线。男人的各方面条件决定了，路过的人想无视他是很难的。
白城阙非自然也看到了他。他原本是要朝男人站着的出口走，但因为看到了杵在那里的男人，改而往另外一边的出口去了。男人棍子似的站在那儿看了一会儿，跟在白城阙非后面。眼看白城阙非走到广场上，他也跟着去了。
白城阙非视若无睹，闷头吭哧吭哧一径走过了打车点。男人就跟在他身后三五步，影子似的黏着。眼见白城阙非没有停下的意思，男人终于忍不住叫了他一声：“少主。”
白城阙非忍无可忍地停下来，墨镜底下几乎要对天翻白眼。一转身却变了一张脸，笑眯眯地蹦跶到男人面前：“这看着怎么像是仓颉呀？唉呀呀，真的是仓颉呀！仓颉，你怎么会在这里呀？”
一边说话，手还不老实地在男人身上东摸西探，一副“验货”的姿态。
男人嘴角轻微地掀起一点弧度，算是给他的霜冻style破冰。“来接你。”
白城阙非轻嗤一声，装作不在意地道：“什么来接我啊？你怎么会知道我会回来，走什么线路，别装啦，仓颉。”
仓颉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楚丹嘉措出事了，你肯定会回来。坐飞机最快。”
白城阙非墨镜下的眉毛跳了跳。“你不是来拦截我的吧？”
仓颉伸手把他斜跨在肩膀的背包拿下来，“接你。我租了车。去无印神宫。”
白城阙非有些意外，摘下墨镜扣在T恤领口。仓颉自顾自转身往停车场走，白城阙非赶紧跟上，蹭着仓颉大步流星时飞扬的藏袍下摆。“仓颉，怪不说我是你拉扯大的，你对我最好啦。”
仓颉不再说话，只剩白城阙非一个人叨逼叨活跃气氛。“仓颉，你的刀呢？”
仓颉拨着方向盘驶出机场大道。盯着前挡玻璃的视线兜回来，拐了一眼白城阙非。“机场戒严。而且，会吓到人。”
白城阙非眉眼弯弯。“我从小到大都记得你背着刀的样子，你突然不背刀了，我好不习惯。只有一点没有改变，仓颉，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
“颜值！你还是赛男神对不对！”白城阙非打了个响指，侧靠在车门上盯着仓颉若有所思，“仓颉，你真的都不会变老吗？会一直这么年轻下去？”
仓颉微微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而后眼神又迅速在白城阙非脸上扫了一遍，“人总是会老的。”
白城阙非把手伸出窗外，伸了个懒腰。“可你不是一般人。楚丹嘉措不是说过吗，你是神谕，是过去和未来最强大的西藏王。”
听到这种说辞，仓颉微微皱了皱眉，不再言语。
白城阙非歇了一会，一手抵着脑门望着仓颉侧脸喋喋不休：“西藏王啊，想想都很神气啊。唉仓颉，你要是做了西藏王，你最想做的事是什么？——造一座镶金嵌玉的宫殿？嗯，难道你想娶一百个老婆？你好坏——”
仓颉眼睛望着前方道路，似乎是在沉默地忍受，歇了几秒，终于接口道：“在遇见你之前，我已经存在了将近百年。什么样的怪物，才会一百年都年轻不老？”
白城阙非被堵住了嘴。车子一路呼啸下了高架路，冲进开往市区的车流。白城阙非伸手拍了拍仓颉，冲他笑得一脸桃花开。“放心吧。不管你是谁，或者会变成谁，你都是我的仓颉。是把我拉扯大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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