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无印神宫
吃过饭，白城阙非歪在小时候睡过的炕上做了个迷糊的梦，被仓颉叫醒的时候，正好是夜半时分。
白城阙非竖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到仓颉已经把龙鳞刀负在背上，准备妥当。“可以进去了？”
仓颉点了点头，率先转身出门。白城阙非赶紧跟上。
掀开牛毛毡，山风狂啸而过。天象诡异，夜空呈现幽黯的黑蓝底色，浓重黑云如一只只蛰伏的妖兽，盘踞了大半的天空。一轮弯月半隐半现，惨白月光照得重云压顶，破露的墨蓝更为妖异。
仓颉站在门外望着夜空，似在等待着什么。白城阙非跟在身后，逆着风大声道：“仓颉，你的镜匙呢？我给你拿着！”
白城阙非一脸“让我玩玩”的孩子样，仓颉嘴角一笑，伸手到兜里摸出一枚掌镜大小的东西，随手丢给了他。白城阙非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那枚银柄黑镜，高兴得跟在仓颉后面喊道：“仓颉你变大方了！”跟着仓颉走到尾屋。
仓颉开门进去，搬开墙角堆放的木板，墙上赫然是个一人高的黑洞。这屋子连着布达拉宫的后山墙，从墙洞里穿过去就到了布达拉宫里面。这对白城阙非来说不是秘密。仓颉如果想翻墙进去也不是难事，这个山洞只是仓颉不想惹人注目的过道。
两人穿过山洞进入王宫，沿着山势通过阶梯复道，来到白宫正前方的东庭。庭院四角处有四座赤铜鎏金经幢，宫殿的殿檐灯光辉映交错投在经幢上，鎏金柱身反射出隐隐光点。白城阙非跟着仓颉穿行来到东北角经幢前，仓颉低声说了句“你等着”，两手把住经幢第三层莲花托，裸露的右肩肌肉贲突，手臂脉络鼓胀而起，生生地把那看似无缝成一座整体的经幢上半截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而后仓颉如法炮制，把东庭广场的其他三座经幢也都转了向。跟着是西庭，最后是白宫和红宫四面的经幢。白城阙非跟着他到了最顶层日光殿，月亮刚好从云层里转出来。阴白的月光倾洒下来，落在经幢的赤铜鎏金顶上，跟宫殿的灯光融汇在一起，赫然化成了一道光束，经由经幢侧面折射，向着白宫方向汇聚而去。
那些鎏金经幢好像是一道道棱镜，把无数道天地融汇的光源投射向白宫殿顶，中心点正是白城阙非两人站的位置！日光殿殿脊中央！
仓颉道：“把玄镜拿出来。”
白城阙非赶紧把那面银柄黑镜握紧了，往那光束汇聚的中心点一杵！黑镜有着暗银玄文雕刻的镜边，椭圆的镜面处并不是常见的玻璃面，而是仿佛一道回旋转动的深黑色漩涡，正在向内吸纳吞噬外界所有的光源。仓颉一把握住白城阙非手腕，慢慢转动，助他调整镜面与光源的角度。
经幢投射的光源强如光匹，交织如练，瞬间穿透了玄镜那涡流转动的镜面。白城阙非只觉得眼前一白，一道光柱向着布达拉宫背面的远山激射而出。远处是延绵的雪山，山脊锋线交叠的山坳处，赫然出现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宫城！
这时夜幕黯淡，仅有月轮幽光，只能照见远山如潜伏巨兽，宫殿是绝然看不见的。之所以煌然得见，是因为宫殿城墙每一条檐线灯火毕现，把整座宫殿山城的轮廓勾勒如生，让人一眼了然。
白城阙非咋了下舌，愣愣盯着那宏伟的坛城殿宇：“无印神宫有那么远吗？我记得小时候跟你去那次，一眨眼就到了呀——”
山风更狂盛，吹起仓颉的头发和藏袍下裾，龙鳞刀柄暗光流转，让他整个人看上去伟岸庄严。
仓颉却是淡淡一笑，“无印神宫是幻念之城，是布达拉宫有主以来，历届法力最强大的大法师入灭寂之前，临世最后一缕念力所筑。只有修为超脱六凡界的圣者才得以入无印神宫加持修行。你看它远，是你修为尚浅。”
说着仓颉右手结印，放到嘴边吹了一声尖锐的响哨。
仿佛是九天高空弹回来的回声，即刻就有一声尖利的鸣啸传回。白城阙非感觉头顶倏忽一暗，还没及抬头，一股飓风扑面袭来，随即一阵浓烈的腥膻味钻入鼻腔，惹得他闭眼打了一连串喷嚏。仓颉伸手一拽，白城阙非只觉得脚下一空，下意识“啊呀”一把抱住仓颉。被仓颉反手搭着后腰，咚地跳落在一片毛茸茸的乱草堆里。还没落稳，就觉得那乱草堆猛然一动，带着他身体腾空而起，耳边立时有呼啦啦的风声。
睁眼一看，白城阙非先看到仓颉盘着腿坐在他身边，身下的乱草堆竟是一只大鸟的背部。前方那鸟头的后脑袋上白羽林立，活像一朵开在枝干上的白莲花。鸟脖子里还有一圈金色翎毛，好像这大鸟挂了条金灿灿的项链。再扭头一看身后，鸟尾处居然不是扇形翎毛，而是尾毛堆里拖出长长一条蛇尾巴，正随着鸟翼摆动而上下晃动。往更后面看，布达拉宫已在身后相去老远。
白城阙非被这鸟的腥膻味熏得眼睛直冒眼泪，赶紧用两根手指叉住鼻孔。瓮声瓮气跟仓颉说话：“这是哪位天神的座驾？好重的骚味！”
那鸟似乎听得懂在说它，正冲着前方的脑袋忽然一百八十度折了过来，两只血红色铜铃似的眼睛盯着白城阙非，呱呱怪叫了老大不高兴的一声。而后一扭头又转了回去，后脑坚硬的翎羽啪啪打在白城阙非脸上。
白城阙非痛呼一声，赶紧往后退离一些，险些滚下鸟背去。“这死鸟，怎么听得懂人话？”
仓颉将他抓紧按在自己身边，示意他打坐停当。“这是蛇鹫。是无印神宫的信使。应该是哪位三等法师的灵力所化。”
白城阙非揉着被打痛的脸。“哦——无印神宫是虚城，这个蛇鹫莫非也是个幻物？”
仓颉点了点头。“幻物对于灵力修为高深的人来说，就是实体。区别不大。”
说话间，蛇鹫已经飞到无印神宫上方。从高空望下去，那城池地缘外廓呈一个浑然天成的巨圆，处于三面相抄的山体交汇地界。山坳深陷山体围凸，把宫城的地基构陷成了一个天然的球面。巨圆内是正方形的外城，筑四圣谛门。内城便是一座方形正殿，白城阙非还记得很清楚，那座宫殿叫曼荼罗殿。宫殿同样筑四门，是佛法四静虑门。
蛇鹫巨大的翅膀慢慢停止扇动，只有蛇尾巴仍在来回甩动。鸟头向下一个俯冲，就往曼荼罗殿脊扎了下去，盘旋几个来回之后，稳稳当当落停在曼荼罗殿顶。
白城阙非跟着仓颉跳下鸟背，沿着屋顶的檐线跳落到大殿外的庭院里。仓颉又吹了声口哨，蛇鹫腾空飞去，翅膀扇出的气流就跟直升飞机起飞似的。白城阙非揉了好一会儿眼睛，才看清远处看无印神宫灯火璀璨，实则是屋脊殿角檐梁上都嵌着光色柔和的天珠，把整座宫城修托得珠光玉泽，美轮美奂。
再细看这内外的宫城，都是白脂玉般的石材，仓颉所说无印神宫是幻城，却也跟人间的殿宇所差无几。
仓颉已经从庭院的石道往下走，刚走到曼荼罗殿的下城门处，忽然道：“不对。”
白城阙非赶紧跑下去，一手撑在石道边沿直接跳落到仓颉身边。“怎么了？”
这话刚一出，霍然一道劲风直逼眉心。白城阙非稍一愣神，便觉眉心骤然一痛，好似有什么尖利的东西扎刺而入。所幸刺入并不深，仓颉已然一手拎住他后领，使力一托！白城阙非整个人倒向飞去，一下子扑到了城门外的护栏上。白玉护栏贴着身上皮肤，一阵冰寒激得他一哆嗦。低头一看，身上的卫衣竟破得叫花子一样褴褛。
白城阙非“嘶”了一声，扭头一看。仓颉御刀在手，倒行于城墙上疾走，猛然回身持刀斩下，对着方才两人站立的位置挥出劈天一斩！
然而一刀贯地，花岗岩地砖裂缝遍布，却并没有劈到任何东西。唯有一阵气流涡旋而过，便原地消失了踪迹。
“卧槽！”白城阙非赶紧跑过去，“什么玩意儿？快得连影子都看不见？”
眼见仓颉的藏袍下裾散开，竟被削了一块下来。白城阙非皱了皱眉：“你没事吧？”
仓颉摇了摇头。反而伸手抓紧了白城阙非。“你别乱跑。跟紧我。”拉着他往城门里进去，眼睛锐利如鹰隼，一寸寸盯着复道两边慢慢扫视过去。
白城阙非这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回想起小时候来的时候，好像外城内廓都有僧侣相迎，今天却一个人影都不见。“仓颉，那些守门的喇嘛哪儿去了？”
仓颉仍旧摇头。“不清楚。刚才那一招，好像是那罗氏族的天影绝杀。但是比玄氏家主玄冥的速度要慢很多，也许是那罗的弟子。”
白城阙非不明所以地“唔”了两声，脑子里盘桓着那罗世家是哪家。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你说的那个那罗玄家，是六凡界的刺客家族。以前楚丹嘉措说过，那罗玄家的人都不是人——嗯，难道他们是猪头？”
仓颉拐了他一眼，被他逗笑了。“玄家的刺客，都是六凡界王族的剑灵，是王者之剑的剑气所化。他们最擅长的，就是聚气为剑。”
白城阙非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皱眉道：“刚刚那个果然就是玄家的猪头了。除了剑气，还有什么东西能在不知觉间，把我衣服划成这样？”他一手怼了怼下巴，“玄猪头不是贪图我的美色吧？”
仓颉叹了口气。“不一定是冲着你来的，但肯定是冲着无印神宫来的。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
说话间，两人到了曼荼罗殿的大殿外。从台阶下望上去，大殿的十八扇木门七零八落大开，台阶上落了一地金灰相间的尘埃。
仓颉脸色顿时一凝。顾不上鞋底沾满了齑粉状尘埃，拉着白城阙非大步奔上台阶。
大殿内千佛柱上破了一个大洞，佛龛里大小金刚掉了一地，摔得粉碎。殿内横七竖八倒着几个僧侣，都一动不动。
白城阙非也是背上一凛。“玄家刺客来屠城的？那柱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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