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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就是特别爱做家务的孩子,这种习惯我一度觉得是天性。我父母都是得过且过,乱堆东西,从来没有整理家务的概念。印象中的老家是三间瓦房,地面就是土,连水泥都没有砌。墙很薄,冬冷夏热,屋子之间都是通起来的,仅有的私人空间是睡觉时拉起来的一块布。
我是从懂事起,就已经负责家里的家务了。父母下地,我哥把我关在家里自己跑出去玩,我就对着三间屋子构思,怎么归置,怎么打扫。当时没人让我干,我干是因为看到静静的坐在屋子里会有大大的空虚感,看到沙发上一堆衣服,会有极其不舒服感。我会从午后干到傍晚,有时候会为了整齐,把凌乱的一袋袋子粮食重新卸下来再重新摞起来。我还很考究桌子与凳子之间的距离,八仙桌和餐桌之间的摆放位置。厨房的烧麦秆的大锅我也擦,后来开始学做饭。大概是十二三岁就一边烧火,一边炒菜。然后,把没有炒熟的菜挖个坑埋在院子里,再重新尝试。
我觉得做家务是我的本能。除此之外,我小时候最渴望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和谐。我期望我的亲戚之间都能够友好往来,虽然我深知在那时,绝对是一种不可能。我小学的本子上,每个反面都会有一张画,画的是我理想中的家庭关系的状态。一个大院子里,大爷大娘住一间,二大爷二大娘住一间,远门的二大爷二大娘住一间,我父母住一间,还有很多小屋子,是哥哥姐姐和我的。我们是最血脉相承的一家人,我们有自己的家训和生活方式,大人们早出晚归种地,孩子们出门打工或上学,每天都在一起吃饭,宛如现实生活中的“极乐世界”。
可是那是一个物质贫乏,想法狭隘的年代,大家都只能看眼前,大家也都只能顾自己。谁都不能沾谁的,谁也没有多余的。在那个童年,那是我最不真实的幻想。因为现状是,我父母斤斤计较的性格跟谁都相处不来,其它亲戚之间也是矛盾百出。
每当过节,我家都冷冷清清,放完凌晨十二点的鞭炮,父母都睡去,一觉都到初一的大中午。睁眼看看响晴的天,年也就算是过了。我会一大早爬起来,跑到街上去格外注意来来往往的人,成群结队,去谁家拜年,给谁磕头。我心里一万种羡慕燃气,然后又是一万种绝望跌落。
我知道我父母不是合群的人,我很少见到他们能跟谁和谐往来过。我父亲,是兄妹六个中排行最小的,生他时爷爷奶奶都40多岁了,宠的不像话,以至于成了家也是好吃懒做。我从小到大看到他最多的就是睡觉,再就是过年过节没日没夜的赌博。小时候家里靠捕鱼为生,但是我父亲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每天凌晨四五点钟听到大路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去捕鱼了,而我父亲就各种理由不去,任由我母亲喊破喉咙。我母亲家里也是孩子很多,重男轻女的家庭。我妈这辈子给我抱怨最多的就是,姥姥没有让她上学,谁料想社会发展这么快,她无数次提及要进城打工,却又觉得自己是睁眼瞎而自卑。妈妈对姥姥是记恨在心的,在她十几岁时,她无意听到姥姥说:闺女家的只要能推出门嫁了就行。每次我母亲很自卑时都会提起这件事。
在那个年代能吃饱就不错的年代,也并没有什么奇怪。一个是被宠坏的,一个人被忽视的,两个人结合组成了我的原生家庭。
我天性爱跟人说话,爱扎堆,却找不到机会。过节时,看到隔壁二大娘家来了很多客人,我也会试图去靠近,我也想自然融入,跟他们攀亲结理,但是我又是那么突兀。我不知道该跟长辈谈什么,也不知道该跟表兄妹怎么玩。似乎我身上也没有什么是别人会主动注意的,我听到亲戚夸堂姐奖状多,我自卑。听到亲戚夸谁长的好看,我自卑。听到亲戚聊什么,我接不上话,我也自卑。
我会悄悄的溜走,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整个村里炊烟袅袅,家家户户都在招待亲戚一起吃饭。只有我家是形影单只的,也只有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路上。
那时的我无法深刻的认识到为什么,我只会渴望。我渴望,我的家里干干净净,渴望家里来客人,渴望成为大家口中被提及的孩子。渴望的背后是不尽的反思;渴望的动力,是早日走出那个村子。
今日阅毕《自卑与超越》,我久久沉思,仿佛自己被赋予了什么。我很庆幸,我没有成为父母那种类型的人,我有很多真心相待的朋友,也有幸成为别人的朋友。我也庆幸,我的孩子没有走我走过的路,她的起点是我做梦都没有预料到的。我更庆幸,我永远也不会回到那个原点,永远也不可能。
20年过去了,那个整日总是长长空虚的我早已不再是我。那个渴望和谐,扎堆群体的我也早已做到。那个旧旧的回忆,也算是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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