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徊
小时候拾来一只嫩黄的鸭子,躲在纸盒里引颈轩昂不肯被安抚。于是备受困扰的奶奶在阳台(一层,外面是楼群中的小径,立有高墙)为倔强的我亲自“演示”了抛物线。我盯着它在空中最高处振翅,愣神迟疑。整个过程结束的迅疾干脆,以至我的泪水先于悲伤浸溢眼眶。
那好像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内个时候显得委屈任性,可以肆意的躲在被子里嚎啕。后来渐渐长大,对猫狗、花草的离开再也没有那么波澜的伤痛。大概每个人都会被动的接受成长里的死亡教育,无奈的是我们同时扮演着学生和老师两个角色。一边深陷其中,一边自我开导着。也唯独死亡,是学习了再多次也不得痊愈的伤绪。
当诊断结果真实的铺展在眼前时,我只能寄望于现代医学能生出奇迹。毕竟前几个月阿公还能挥动伐刀,健康的食饭饮茶。看见护士稍微大声严肃的提醒阿公侧身检查时,我又心生不满:不能温柔的对待一个鲐背之年的病榻老人么。
几次阿公挣脱我搀扶的手:“我自己行”,然后拄拐吃力的拖动肿胀如注的双腿。 医生拿着笔在x光片上指点:“正常人的心脏只有这一半大小,因为身体积满了腹水、、、”我站在爸爸身后,好像又不觉愣神。可是这一次我憋住了眼泪,却不能阻挡往日的光景在脑中快速拼叠。
阿公不是我的阿公,是我另一种亲人。只闻说半百就无所依靠,成了鳏夫。得幸于父亲外出闯荡前,把阿公从他摇摇欲坠的泥草房接过来打理自家的祖屋。于是每年回家祭祀过新年时,房子才始终蓄养着“人气”。所以第一次回老家就自觉认了亲。
阿公的房间摆着花床和大小各异的旧木箱。有时是满装玻璃球的铁罐,有时是折叠的刻刀。拿这些小玩意逗弄孩童时我的阿公,想起从来都只是慈面善目。
成年的我站在这些箱子前,再不必忧惧会撞见农耕回来的阿公。就像好多年前偷偷窥探大人的秘密却总是人赃俱获于场的怯悻。
整日我都在医院和电梯不停周旋,阿公孤单单被人群包围,坐在轮椅上显得平静。我很后悔昨天没有陪他说说话,没有把他健康面颊时的轮廓深刻在心。
他的眼睛浑浊黯淡,好像真的被夺走了魂魄。
我突然想起关注的美食博主阿米每次开动前总会蹦出口头禅:阿公,请哟。然后将最好的一部分留给家人。他说,趁着阿公还在,要多带他享受美食。可我的阿公只是个连小镇都没出过的素朴老头,每次都推却父母的关切,觉得自己什么都安好。
“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是幸运的,因为任何灾难面前都有可能加一个更字”
史铁生在《病隙碎语》中体悟到生命的无常,依然也曾自暴自弃过。可是他鼓舞了很多被身体桎梏的年轻人,面对残缺的永不能复的身体,去健康的正视这种“死亡”。
事外之人不能体会那些染疾在身,不堪痛苦的生命。就好像我也无法确定床榻上的阿公是否真的“我自己行”。刚刚我在沙发上敲下这些文字时,又联想昨日困倦脆弱的阿公,便禁不住流泪。
我才明白为什么古人热衷祈祷虚无缥缈的神灵。当人事散尽,余力无处归寻时,也只能在心里对着那神灵拜了又拜。
显一显神通,献出我整年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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