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叶清岚
我的妈妈生在农村，长在农村，用她的话来说，没什么文化的农村家庭主妇，只因当时政策混了个高中文凭。妈妈很守旧，一点新鲜事物都不愿接受。对于她来说，电视是排解寂寞的方式，手机是和远在外的丈夫和孩子交流的工具。毫无疑问，我爱这样爱着我们的她，但有时又觉得“恨”她，恨她不爱自己，恨她爱我们胜过了自己。
“你晚上不失眠吧”
“你晚上不失眠吧”，妈妈问这句话时，我正在读高四补习班，每天处于万一这次还考不好的焦虑中。
我两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做作业，她都大包小包从晚市买好多零食，过十几分钟进屋里看我一次。有一次她这样的频率太过频繁，我有些不耐烦，她见我露出不悦的神态，就问出了上述话。
据她说，前几天去药房拿感冒药时，在长椅上等医生，旁边有一对母女，因女儿跟我年纪相仿，她便和孩子的妈妈闲谈起来。在聊天中，她得知女孩儿在上高三，成绩飘忽不定，孩子压力过大，每天晚上失眠，精神状态很不好。再加上电视里，小道消息中高考生一些不堪重负跳楼自杀的新闻，她不免担心。
那时她的眼睛里还有着感冒引起的疲惫，双手来回不自觉地搓，生怕某句话说错让我那颗被考试折磨得敏感的心崩塌，那样小心翼翼，让我心疼。
那一刻我跟她说，逃避才是最可耻的，我要做一个战士，而不是逃兵。她得到了我的承诺，像个没长大的孩子般，高高兴兴地去做晚饭了。
其实我最想说的是，妈妈，为了你，我也会咬牙坚持，不会懦弱到走上那条绝路。
“我看着你走了，我再回去”
我和妈妈之间似乎缺少了一个交流的按钮，她心疼我，我心疼她，但每次我总是搞砸。
每次我从老家返回北京，在距离家两百多米的路口等车时，无论何种季节，或早或晚的时间，天气如何，妈妈总是跟在我后边。一边唠叨，一边抢我拿在手里的行李。
记得有一次，老家下了雪，我有急事需要提前回去。从家到市里的车只有早上六点半有一趟，我五点半起床，轻手轻脚地摸黑收拾东西，不希望把家人吵醒，但还是惊动了我妈，她一向浅眠。
我看着她睡眼惺忪仍旧想穿好衣服出来送我，突然就有一股无名火从心里直冲大脑，话也丝毫不留情地说了出来。
“我都说了，不用送，再说外边下着雪，多冷啊，你们接着睡吧，这么多年，不都这样吗？”
“没事儿，我都是这个点儿起来的，人老了，觉也就少了。我看着你走了，马上回来。”
妈妈从来很温顺，但我也了解她在某些方面有多固执。我说服不了她，然后俩人就这样一同出了门。双脚踩在白雪上，咯吱咯吱，清冷的月光打破了清晨中的黑暗。
到了路口，寒风凛冽，我将羽绒服的链子拉好，侧头在路灯的晕黄光亮下看到妈妈只穿着一件薄款棉服就出来了。想必刚才匆匆忙忙，她怕追不上我，都没加一件厚衣服。我心里一个劲骂自己，刚才怎么没注意到。
村里的路又窄又短，不远处车灯发出荧白的光，我不忍看妈妈瑟缩的样子，话又不知该如何说，只得说车来了，回去吧。
妈妈不发一言，直到看到我上了车，又简单交代几句，譬如路上注意安全，到了打电话之类的叮咛。车门缓缓关闭，她留给了一个深深的背影。
我在车上，看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突然想到那个影子的背佝偻了，那一刻很害怕，怕我还没学会长大，她却不知在何方。眼泪不知何时淌满脸颊。
后来有一次我跟妈妈聊起这件事，我向她道歉：“我心疼你，可我又不知该怎么表达。”
妈妈那刻只是笑了笑说道“我知道，没有人比我还了解自己的孩子，再说哪有跟孩子记仇的家长，你们好，我们就好了。”
那时我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以后不会了。
“你心疼外孙，可我们心疼你”
姐姐家前两年生了个男孩儿，脾气特别大，稍微不顺着就嚎啕大哭，还活泼好动，一刻不得闲。
有一次我和姐姐去超市买东西，回来后，就见外甥自己在床上玩儿，我妈坐在床沿，正用右手捂着额头，就这样眼神还在小外甥身上，大概生怕孩子不注意掉下来。
我和姐姐赶紧看她头上的伤，还好只是眼角蹭破了皮，没有伤及眼睛，才放下心来，赶紧问事情的缘由。细问之下了解到，原来我们出去后，妈妈带着外甥在屋里玩儿，谁知后来小朋友非要吵着找我大姐，拉着姥姥的手就满屋乱串，孩子矮小，一个不注意没抓住，快要摔到地上时，妈妈赶紧扶，结果脚滑了一下，磕到了地上。
孩子小，还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姐妹俩了解经过后，又气又后怕，想埋怨妈妈不懂得保护自己，又想象一些假如情形后内心一阵后怕。
那时我特想跟妈妈说，你的爱那样无私，可又那样沉重。
《蓝色大海的传说》里许俊宰说：保护别人之前，首先要保护自己，改变这个顺序，是傻瓜才做的事情。
可我知道，这样的傻事，妈妈已经不知道做了多少次，而且如果再出现同样的情况，她仍旧会做相同的选择。
如果你不知道如何爱自己，那么就让我来爱你吧；如果你不知道如何心疼自己，那么我就把它当成使命；如果你不知道如何保护自己，那么让我为你竖起一道屏障。
你不必担心我的身体，因为为了你，我会好好保重我自己；你不必挂念我是否吃饱穿暖，因为雏鹰总有一天要长大；你在关心我们时，也请你为自己留一个位置。
你要努力爱自己，这样我们才会一切都好，有你的地方，有了牵挂与不舍，才是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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