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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六月,又遇一阵焦灼。如果说高考是能让人神经紧绷、辗转反侧无法躲避悬在头上的利刃,那么考试结束后直到成绩公布一切都尘埃落定前的那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应该是世界上最磨人心性,考验每一个青葱少男少女耐受力的心灵交响曲了。
“这道简答题我隐约对了两个点,看来和预估的总分差不了太多,考上心仪的大学肯定大概应该可能没问题”。“听说今年阅卷从严,我那两个点不会被严打掉吧,这下完了”。“今年阅卷的老师都是些什么人,行不行啊?不会看不懂我一气呵成霸气外漏的字体吧?”“阅卷老师手下留情,只要保留那两个点,我年年去九华山为你祈福”。
这一场场内心独白,期间欢喜哀愁、狐疑祈求,高低起伏,倏忽往来,真的只能考生自己慢慢平复了。
不过说起阅卷老师能不能看懂你狂放不羁爱自由的字体,那还真不好说。
一
有幸参与过两年的高考语文阅卷,连续两年,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按说时间不算短,距离今天也不算远,可现在让我回忆当时的情形,却好像什么也记不起来。
在弯弯曲曲的脑回路里来回寻找,可有关那段岁月的记忆依旧是白茫茫一片大地真干净。
无奈,只好找曾经一起并肩批卷的同学聊聊。尴尬的是,像是大家对这段不长不短应该还算独特的人生经历都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在时间的长河里我们挑来拣去,发现最后留下的都是些事关吃喝拉撒、游戏工资的碎石淤沙。
清晰记得的是校门口一辆接送我们的大客车。每天一早我们要匆匆赶到车上集合,在车上吃过早饭,差不多就赶到阅卷点,随后下车、进机房、批卷。
对,你没有看错,进机房后不需要开机就可以直接批卷了。因为电脑早就有人帮你打开了,连批卷的页面都同时打开了。你想趁着开机时间和隔壁聊会天,那是不可能的。
你想打开电脑上的浏览器、QQ,看看今天的时政要闻、空间动态,也是不可能的。因为电脑上什么程序也没有,空荡荡的桌面,除了孤独的阅卷程序什么也不剩。
你把目光向下延伸,点击“开始”,想在吃完午饭的空挡玩会电脑内置的红心大战、纸牌接龙、黑桃王、跳棋,转换思维、放松心情,让自己午休更顺利,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冷清清的游戏栏只有一枚像极了风火流星锤的扫雷孑然孤立。
你说,怎么那么笨,不会看手机刷朋友圈吗?只想万分悲伤地说,手机一到阅卷点就被毫不留情地没收了。
所以,一切都在满满违和感、尴尬地告诉你,在这要做的只有也只能是一件事,阅卷。
二
一提到阅卷,可能很多人会抱怨,十年寒窗功,阅卷一分钟,也太随意了。
其实,我想说的是,其实一分钟都不到(希望不会被追打)。
每道题都要花上整整一分钟,想什么呢?我参与的那两年全省参加高考人数均超过50万人,按照6道主观题,每题一分钟来算,批完所有卷子需要2000个人没有双休每天八小时连续工作187.5天。
想想你要等187.5天才能知道高考成绩,是不是想揪住阅卷老师,大耳光连续暴击再灭之而后快。估计真到那时候,不止考生、家长,估计全世界都等不急了,急火攻心,把阅卷组当成现行反革命群起而攻都是非常有可能的。
其实,每年高考,所有的客观题都是由机器阅卷的,需要人工批改给分的只有为数不多的主观题。这些主观题会分给各个阅卷组,每个阅卷组都只批一道题。
在阅卷开始前的题目讲解、自评、互评后,每个简答题平均的阅卷时间真的就是按秒计的,而需要足足一分钟来批改审阅的,那分量就非作文莫属了。
而经过连天数以万份卷子的来回打磨,谁是一把辛酸泪,谁是满纸荒唐言,基本就能一眼识破了。
如果你一不小心,穿过层层迷雾,还是掉入四评阈值的陷进,那就比较尴尬了。
因为那样你会被组长一遍又一遍地叫去讲台,垂首拱立听他不停复述阅卷注意事项、还有处罚措施。错的多那是要扣钱的。对,你没听错,我们阅卷是有工资的,十天左右时间,大概3000工资,赤裸裸的廉价劳动力。
三
当然,与一个考生的前途命运相比,我们那点工资真的不值一提。家长、考生更关心的是批错了怎么办?毕竟这是“提高一分,干掉千人”的高考。
组长会想办法解决吗?其实,不会。组长更关心的是速度。那时的他,满脑子都是全省50万份考卷里的这道简单题全部都要由坐在这个教室里,这些嘴上没毛没带过一届学生的研究生完成。这些人中有咬牙切齿坚持题点不放松的手紧党,有阳光慈爱一心想普度众生的手松人,还有懵懵懂懂到现在也搞不清楚状况的小白,怎么才能让他们统一标准,速度快起来呢?
如果一张卷子被发送给两个人,这两个人给出的分数一致,那就完美了。直接可以切换下一张,可是如果,我说的是如果,两个人分数不一致,那不好意思,完成这道题的时间瞬间就被拉长了一倍,因为需要发给第三个人重新批。这其中增加的工作量无疑是巨大的。
如果第三个人和前两个人中有一个人一致,也可以顺利过关了,可如果不幸的是,并不一致,那更尴尬的局面出现了,卷子会被发送给第四个人。一张卷子,四个人才批完,这是多么大的资源浪费,得需要多出多少时间才能批完所有试卷啊。
如果碰巧四批的人是个呆子,完全没意识到组长望着他的忐忑与焦躁,手下忽高忽低,产生了第四个分数。那不好意思,这张卷子需要被抽调到另一组,在一个黑漆漆的机房里,由专家组亲自检阅了。到了这一刻,估计组长都要崩溃了,仰天长叹,看来今年的高考阅卷比赛我们要拿最后一名了,连作文组都比我们快。
当然,这还不是最让组长崩溃的,最崩溃的是自评。除了考察团队成员的评价标准是否一致,还要考量每个个人的标准是否始终一致。因此,曾经批过的卷子会不厌其烦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完全不注意的情况下再回到桌面。如果你有一刻动摇,没坚持住,那最尴尬的事情马上就要发生了。你收到的自测试卷比例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组长再次仰天长叹,今年最后一名妥妥的了,之后你就会被阅卷组清退,永不录用。
四
其实,到了这一刻,不止组长尴尬,所有人都很尴尬。好歹我们也是文学院研究生,批个简答题,还要设置各种评价体系,到底是不信任我们,还是故意阻挠阅卷进度?
只是那时候我们是无力反抗的,奋起暴走的斗志早就被铺天盖地的卷子,不停跳动的计数期吞噬得一干二净了。
阅卷结束后,我们每个人都收到了一个大信封,里边是我们挥汗如雨十几天,用自己的智慧与体力换来的第一笔大额工资。
头顶三瓣大吊扇哗啦哗啦不停旋转,十几天匆匆而去,虽然由于紧张忙碌并未对高考阅卷这件事有过太多的观察与感悟。可哪怕是这一丢丢的蛛丝马迹里,都有数十万考生翘首以盼的渴望,那争分夺秒的光阴与闪耀着刺眼光芒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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